□游雪莲
栀子花开,端午来临。时光倒回到四十多年前的一个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一大早,母亲就催促我们起床了,先到田边用秧苗叶上的露珠洗眼睛,民间传说这样眼睛会更明亮。我们匆匆吃过早饭后就去外公家过端午节。
外公家院坝边有一块牌坊,下面连着十余级的台阶,因时间久远,原先的青石板已磨损得光滑泛白。儿时的我们每来外公家,必先站在台阶下高喊一声“外公”,听得应了再一口气冲上去。记忆里,外公的声音总是浑厚的,是心里一喜,脸上溢出笑容的应声。我的喊声未落,便在屋檐的转角处,直直扑进急走过来的外公怀里。祖孙相见的特有喜悦,惊醒了正在打盹的胖墩儿猪,它懒懒站起来,在石头砌的圈里哼哼走几步,甩几下尾巴,憨憨地望着我们。
外公一只手摸着弟弟的头,一只手牵着我,进了堂屋,一股花香扑鼻而来,外公说是你们妈妈栽种在田边的那棵栀子花,每年端午前后都要开好多花朵。弟弟拽着外公的围裙,外公打开一个青花陶瓷罐,拈两坨冰糖塞给弟弟,弟弟迅速跑到一边玩儿去了。
干净整洁的院坝里一群小孩子一边玩,一边唱着“端午日,粽飘香”“五月五,是端午,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的儿歌。那熟悉的歌谣至今仍在我的心中萦绕。
表姐表弟们亦陆续到了,热闹充满了整座大院。外公家在进大院的右边,邻里相望,哪家来客人了,邻居都会出门看热闹,相互寒暄几句。
端午节早晨,舅妈起来用镰刀将艾蒿和菖蒲收割回来,前后门上各插上三根或者五根,据说瘟神疫鬼见到艾蒿和菖蒲就不敢进门。舅舅们坐在屋檐前的板凳上一边叙旧,一边用自家种的糯米包粽子。
舅妈在厨房忙活,探个头给我们打招呼,只见她将袖子挽得高高的,用新麦子磨成的白面粉在一个大瓷盆里用力来回揉搓面团,外公从房梁上取下挂着的最后一块腊肉。全家人一起动手,所有人都忙碌着,因为要做一顿端午节传统饮食——腊肉包子。所有人都企盼着,又可以吃一顿久违的美餐了。
母亲熟练在灶屋张罗饭菜。姨父的炒菜手艺很棒,过节嘛,总要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几道好菜一饱口福。端午节有吃鸭子的习俗,舅舅将鸭子的肉剔除,用来煎仔姜鸭,留一部分烧苦瓜,鸭子的四肢和骨头就放进架在两锅之间的鼎锅里炖海带汤。
表姐们抢着烧火,我只管到处看一看,替大人使个嘴、传个话,或是帮着从柴屋添捆柴来。外公家的柴屋总是堆满了好柴,自然得益于勤劳善良的舅妈。表哥用豆杆加包谷芯生火,干豆杆引火快,大锅大灶烧起来才旺。舅妈将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再小心翼翼地移到铁锅里烧得滚烫的水中。不一会就上汽了,大人小孩的目光聚焦在蒸笼上。
做包子的过程虽然繁杂,但却出奇的快捷。不大一会儿,包子做好蒸熟,一揭笼屉,蒸汽从笼屉里涌出,满屋乱窜,那种香气扑鼻的感觉,至今都没能忘记。蒸汽散去后,白白胖胖的包子露了出来,在笼屉里挤挤挨挨,挑动着每一个人的味蕾。新麦香,腊肉香混在了一起,直透心底。小孩们最先动手,一个个如狼似虎抢着吃。
一小时后,厨房里又飘出粽子独特的香味。那香味将堂屋包裹着,引诱着我们不断地往厨房跑。粽子煮好了,扒开包裹的粽叶,撒上点白糖,香糯甜美的滋味一下就钻到了心里。外公看着我们大口地吃着粽子,笑着说:“孩儿们,慢慢吃,糯米粘性强,别吃嗝了哦。”
柴好火旺,一会儿工夫,灶屋便传来饭菜的香气,厨房炒菜的声响更欢,热菜一道道端上桌,除了包子、粽子,还有那流着黄油的咸鸭蛋,红色的汉菜等等。外公被迎到上座,表哥们置酒摆筷,一番客气推让,大家齐齐举杯。我们一帮小孩子就在厨房单摆一桌,给长辈敬过茶便自己热闹。
姨父喝到高兴时,便对我们讲端午的习俗以及文化。他说,粽子用糯米和箬叶来包,米白叶青象征要像屈原那样清清白白做人。粽子包成直楞与菱角型,表示要像屈原那样刚直不阿。
吃过午饭,舅妈从洗衣台旁摘下鲜红欲滴的荷包花,挨着给我们别在衣服的荷包上,说是预防小偷摸荷包。大人说:端午喝了雄黄酒蛇虫蚂蚁都不沾身。又将雄黄酒抹在小孩头上,说这样不会生脓疱疮。最后将剩下的雄黄酒洒在屋子的四周,以免蛇进屋。端午节又有了“避邪防疫”之说。
现在想来,儿时的端午对于我们来说,才真正是期盼已久的盛大节日。但它已成了过去风景,永远留在我们记忆中。粽子浓浓的清香和腊肉包子熏香的味道,恰如一杯陈酿的老酒,醇香在我的唇齿间弥久不散。那载满粽叶芳香的糯米的香、新麦香一起都深深植入儿时的心里。
现在,对于传统节日,人们已没了多少期盼。端午的仪式感正在淡化。似乎,总有一种缺失感,潜伏在我们富足的生活里。
编辑:陈翠
责任编辑:余凤
编审:吴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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