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烦的时候,独自回农村老家,一个人坐在山坡上静静发呆,纷乱的思绪如脱缰的马,奔腾而来,肆意践踏我脆弱的神经。不能遏制它们的喧嚣,我只能尽力将注意力转移,专注自然,看天空云淡,微风轻拂,看寂静肃穆的远山,生机勃勃的原野,浮躁的心慢慢安宁、澄净。
可我知道,那些恼人的事情终不能随风飘走,只是暂时以一种潜伏的姿态驻扎心底,等待合适的时机,继续出来作乱。
不由得深深叹口气。转过头,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沙子。玩法很简单,用手把沙子抓起来,握紧,再翻转手掌,轻轻分开手指,让细细的沙子从指缝间滑落。
幼稚枯燥的游戏,小男孩却玩得十分开心,一次次不倦地重复着。
久久地观望着他的游戏和他脸上纯净、生动的笑,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流泪的冲动:那不就是二十多前的我吗?没有漂亮衣服,没有零食,更没有玩具,可那时的我是多么地快乐:一堆沙子可以玩上半天,一截草根也能嚼出香甜,每日里和同伴们玩捉迷藏、跳绳、挖陷洞的游戏,或者只是无目的地疯跑,却都是那般地兴奋和投入。那时的我,活得多么真实,简单,自我。喜怒哀乐随意挥洒,不在意别人的眼神,不在乎自己的社会角色,享有的物质简单甚至匮乏,而产生的快乐的生命体验却是那么自然,本真,深刻,直达心灵。可如今的我以及茫茫人海中的我们,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似水流年中,我们到底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生命就像一条河流,源头完美无瑕,清澈纯净,柔软温润,两岸花草芳香。可在它或疾或徐的流程中,在经过一个又一个坑洼、险滩、暗礁时,一些杂质慢慢地、悄悄地混进河水。不管河流最终变得宽广或是狭窄,河水丰盈或是枯竭,它都失去了最本真的纯净、清澈和轻盈,有的只是浑浊、黏稠、暗黑,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欲望无穷,在人的生命里程中,一个个的欲望就是一颗颗杂质,披着五彩的衣衫,悄悄混进生命的清流,施展它无形的魔力,改变我们最初的思维和方向。慢慢地,我们的人生变得复杂,沉重,心不知不觉陷入迷惘、冷漠、恐慌、孤独、痛苦、压抑……同时它又让我们不断地丢失,丢失善良、纯洁、忠诚、质朴、坚韧、耐心……丢失对生活的热情,对自然的关注,对生命的敬畏。物质越来越丰富,交通和通讯越来越便捷,可心却越来越荒芜,快乐和感动弃人而去,渐行渐远。
我们太在意失去的和不能得到的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而忽略了拥有的和生命本质上需要的。说到底,很多时候,我们拼命追求的,其实是一些对生命来说可有可无的甚至错误的东西,或者我们已经想不起、分不清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只是茫然地、盲目地随波逐流,去打拼,去攫取,所以才会那么累,作茧自缚,让自己难受。
想起在报上看到的一则言论,是一个落马贪官的话:那么多钱,平时没觉着有什么用处,判刑的时候倒是派上了大用场(刑期一下就上去了)。这位贪官后悔、无奈甚至还带点委屈的话其实道出了一个人生哲理:很多东西,都是有一个度的,如果不加控制,一味地去追求,最终结果给自己带来的不是幸福,反而是累赘、痛苦。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想他会选择简单、恬淡地生活。
古有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美国作家梭罗,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走进瓦尔登湖的森林,倾听自然,写出了被自然主义者奉为圣经的《瓦尔登湖》和《梭罗日记》。简单的生活,并没有让他们不快乐。我们何不像他们那样,让自己变得简单呢?退一步,海阔天空。学会放弃,斫去生命之树多余的枝枝蔓蔓,解开金钱、名誉、地位、感情的枷锁;放慢行走的步伐,聆听风霜雨雪,观赏花开日落,让生命回归最原始的质朴、简单、宁静,也许,我们能重拾久违了的轻松、快乐和感动。
陈勤/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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