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深冬的夜雨似诉如泣地在窗外滴答,看到蓓蕾的花朵娇俏着春天的气息。见视线逐渐开阔,天空渐显高远,空气里浸润稀薄的香甜,就知道,春天来了,一切又开始复苏,花绽放,鸟展翅,人心动……这般光景,如此人间,怎不令人心生眷恋?
季节的美好与生活慢慢殷实却不能改变太多厄运的降临,当我们一遍遍祈求上苍普降甘霖、广撒仁爱之时,眼前却发生着已经让我们有些熟视无睹的悲剧。一生节俭、半世与世无争的幺舅,在这个极为寒冷的冬季闭上了对人世无比依恋的目光。去逝前,他用微弱的声音恳求再把他送去输一次血,以减缓死亡迅捷而来的脚步。那一刻,我从幺舅的表情读懂垂危之时对生命的万般渴求。
在查出患胆管癌后,幺舅痴呆呆地傻坐了一星期后人整个变形,生活里所有的艰难和辛苦已不复存在,只有对生命的怜惜潮水般淹没了整个身心!接下来的所有时间全部用在求医看病上,几乎吃了所有偏方,寻遍力所能及的药方,我无数次看见他颤颤巍巍地捉着一只刚买回的大白鹅,用刀艰难地割开鹅的喉咙,然后佝下身子用嘴对着汩汩流淌的鹅血慢慢地吸温热的血液,至到鹅流干血液慢慢地死去为止……据说活鹅的血能医治胆管癌,幺舅在病入膏肓时仍乐此不疲地尝试,那腥臭无比的鹅血,每天都会挂在他的嘴角,每当这时,他才感到,几丝泛动的希望,几许活下去的动力又让他苍白的脸颊多了一点血色,以及不易察觉的满足。
每天夜里,他都艰难地爬起来,悄悄喝下大罐大碗的中药水,喝得反饱作胀、呕吐不止,就连在生命的最后几天,仍然吃着苦不堪言的苦胆兑雄黄酒,那像毒药一般的配方依然没有减缓他求生的脚步。即便身上开个大口子,大量的排泄物需要从吊在身上的塑料口袋接,只要听到有缓解之药,他立即就有了喜气……
即便如此,死亡的脚步还是踏着规律的步伐如期而至。我们不去揣测患者的心情,也不去怒愤医疗的乏力,当生命被病魔折磨得苦不堪言惨不忍睹时,我们只能深感自身的渺小和生命的脆弱!走过所有医院的长廊,那些憔悴的、衰弱的、哀伤的患者无一不格外珍惜生命,躺在病床上,念想得最多的无疑是健康快乐的时光,只是当我们拥有健康就从不去掂量健康的份量罢了!
年轻时,我们不会去想注意身体、随时调理、以便为将来储备足够的能量和体力,醉洒成习惯,熬夜成常态,渲泄成自然,长此以往,透支生命是必然,恶疾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我的很多颇具才华的朋友,本可以在人生的舞台大展身手,可是,却在生命的盛年纷纷倒在酒桌边,与酒同眠,与日月同辉了。
我久久凝视着幺舅年轻的遗像,我真切地感到他在欲言又止,我甚至看见他的喉头在嚅动,听得见他吞咽鹅血的声音与喝烧酒的声音相融合……我们也许埋怨世事不公,公理不平,我们也会感叹机遇不等、命运不济,我们会为从小家庭贫穷,长大全靠自己打拼而困顿,当我们一览世间悲凉和疾苦,洞悉死亡的力量无坚不摧时,我们只能在一声叹息后悄然裹紧自己,不断抚慰内心,善待自己我,除此,我们别无它法!
谁都迈着走向岁月尽头的步伐,谁都渴求拥有一颗热切而不老的心,谁都期望友情如潮,亲情似海,一生祥云笼罩!当我们仰望深邃的天空,那雪白飘逸的云朵里隐藏着多少生命的梦幻?那无数的坟墓里究竟掩藏多少遗憾?一样的空气,一样的天空,一样的大地,所不同的是,不同的视角,不一样的头脑,有的思想能飞翔,有的却一生也没有翅膀。
说生命不在长度而在厚度,我说,既有厚度,又有长度何尝不更好!甚至,长度比厚度更重要。活着,就是一种幸福和美好,不管怎么活法,只要活着,就该高歌,就该庆贺!就是最大的幸运、最高的荣誉!
生命的天空永远为活着的人开放,在她的广袤星空之下,我们才有了栖息之地容身之处!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生命,以及生命里与生俱来的善良责任和爱心,还有就是可包容接纳和信任我们的一切!
胡幼云/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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