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母亲赶了40多里路,从老家专程来小城给我过生日。母亲带来一包天府花生还有100元钱,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家里没交闭路费,晚饭后母亲独自去小屋里准备休息。不一会儿,母亲大声告诉我,这副半边眼镜戴起清花亮色。她手里拿着一副眼镜,我仔细看,那是我闲置多年的旧眼镜,黑腿大圆框,两个镜片完好的,怎么是半边眼镜呢?况且我的眼镜均是近视镜,难道母亲得了老年近视?抽屉里有好几副您随便挑一副吧,我对母亲说。
其实母亲的视力早已不行了,耳朵也早已失聪。她独自居住在乡下老家,凭着对环境和家什的熟悉打理着身边的日子。我每个月给她一点钱,兄弟供给她口粮。母亲总爱在房前屋后种上蔬菜,精心侍弄,蔬菜总是出奇的好。收获的季节母亲总要挑出最好的蔬菜送给镇上的舅舅和邻居。
夏天雨季,母亲托人多次打来电话,叫我回去翻修房子掏阴沟。我忙于事务,一月以后才回老家。母亲的卧室一大股霉臭味,泥土地面被雨水浸泡后粘鞋,屋顶透出无数光柱,竹竿的瓦格一碰便散,成片的青瓦哗哗啦啦往下掉。这哪里只是简单的翻修就可以呢。母亲说,下雨天可遭罪了,家里所有的盆瓢桶塑料布都用上了,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屋里都快成水田了。
我啥话没说,一大早跑到镇上买回了60余丈椽子,请几个邻居帮忙,把竹竿撤了,钉上椽子,重新盖上青瓦,母亲好歹有了间相对安全的房间。收工之际母亲一脸的笑纹,我才发现她的左眼明显小多了,显然眼球已经萎缩。
父亲去世已有4个年头,前两年,母亲来到小城同我们一起生活,一家四口生活在百十平米的狭小空间,母亲很不习惯,再说城里没两个熟人,母亲感到浑身不适,一落座就打瞌睡。后来,我劝母亲上街和成堆的老年人交流,慢慢地她就有了熟人和朋友。她清早出门,很晚回家,往往耽误了吃饭的时间。母亲耳聋,视线模糊,出门后总让家人担心。
女儿到成都读书后,妻子随我去北方边陲。母亲不得不再回到老家,孤独地守住她和父亲用一生心血修建的几间土屋。
家门口有一条两尺多宽的抗旱引水渠,虽说渠干上哪里有个豁口哪里有个坑都清晰地储存在母亲的记忆里。但视线的昏暗没少让母亲摔跟斗,不是手脚受伤就是腰部受损。
母亲的左眼做了白内障手术,她一直盼望能恢复视力,哪知手术后不久,她的整个脑袋疼痛不已,视网膜严重充血,让母亲寝食难安,母亲不得不再次去医院就治。
母亲戴上眼镜很有些兴奋,她说她的右眼明亮多了,左眼没感觉。我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我很想告诉母亲,那不是半边眼镜。其实,母亲的左眼已经彻底瞎了。
邹光耀/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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