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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不完全统计,四川地区有近1400余处会馆,是我国会馆建筑最多的地区之一。自贡作为清代四川商业与移民的重要地区,鼎盛时期有近200处会馆建筑建立在这片土地上。这些见证了自贡盐业经济最鼎盛繁荣时期的物质载体,向人们昭示着自贡的辉煌历史。它形色各异的外表下蕴藏着盐业历史的风云变幻,向人们讲述着发达的盐业经济带来的种种文化现象。
曾被当下的人们戏称为中国古代各地“驻盐都办事处”、“盐都据点”的自贡会馆,像一颗颗蕴藏着大量建筑、民俗、结谊等文化基因的种子,散布在盐都大大小小的街巷里,默默地诉说着历史的厚重、文化的延续。
移民文化的碰撞交流
历史上,自贡是一个移民城市,外来人口的入住带有追逐盐业资源的色彩。
清代以来,随着自流井盐业的逐步开发,自贡盐场出现了“人烟辐辏,商贾麇集”的景象,大量的贸易机会和高额利润的吸引,使得大批工商人士如潮涌来。
一句“川盐各厂井灶,秦人十居八九”,道出了当时自贡的移民大军中陕西人之多。旧时盐都的陕商经营盐运获得大量利润之后又投入井灶生产,与当地著名的大盐商广泛合作,成为自贡盐场一大集团。屹立在自贡市中区解放路的西秦会馆,便是陕西人在经商上创造奇迹的一个物证。
自贡市档案馆现存的一份珍贵的契约文物,真实地记录了那段历史:雍正十年(1732年)农历九月初九,陕西籍盐商的行帮组织西秦大会与当地龙峰井座房主人李光华签约,以纹银380两买下其地修建庙宇。乾隆元年(1736年),西秦会馆动工,成为自贡地区首屈一指的盐业会馆。
自贡特殊发达的盐业经济,除吸引来陕西人以外,来自晋、闽、赣、黔、粤、鄂等地的商人和劳动者也纷纷到自贡地区“淘金”。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资金和技术,或投资凿井设灶,或开设票号钱庄,或经营盐业运销,或从事井盐生产。其中山西商人多从事钱庄和盐、煤运业,江西、江苏、浙江商人多从事零售、百货业,贵州、福建移民多从事技术工作。一时间,自贡地区的商业异常繁荣。
各地商帮发家致富后,为“炫耀郡邑,款叙乡情”,沟通信息,议决会事,他们以地域为单位,纷纷兴建同乡会馆。除陕西商人集资购买土地修建西秦会馆外,广东商人修南华宫、贵州商人修霁云宫、福建商人修天上宫、江西商人修万寿宫、四川商人修惠民宫,各省商人又联合修五皇殿等等。一时百里盐场,会馆林立。
款叙乡情的情感动因
自贡的会馆,从名称中就显示出浓郁的地方文化特征。
两湖人士因祖籍长江两岸,长江每年发大水,所以他们供奉以疏通水利造福于民的大禹王为其保护神,会馆取名“禹王宫”;贵州会馆取名“霁云宫”,是为其“天无三日晴”的家乡祈求艳阳高照之意;福建会馆“天后宫”,则是为了纪念沿海渔民敬仰的保护神天后“妈祖”。从这些会馆的名字中,各方移民为家乡祈祷吉祥,同时也表达了游子们对故乡的眷恋之情。
“自贡的会馆既是一种经济型组织,又是一种行帮性组织,同时还是一种文化性组织。”我市著名盐史专家宋良曦多年来致力于自贡会馆的研究,他认为,自贡的会馆同中国其他城市的行帮会馆、同乡会馆一样,具备有“迎神庥、联嘉会、襄义举、笃乡情”等基本功能,其中“桑梓之情”是会馆内部整合的纽带。自贡会馆所存的碑刻中,大都有“桑梓殷情”等记载。在《重修西秦会馆关帝庙碑记》中对会馆的“笃乡情”即作有记载:“桑梓殷情,与兹敦笃,秦人利赖者实惟有历年。”
社会娱乐是人们情感宣泄的一个重要途径,会馆的兴起也带动了自贡川剧的兴盛。古盐都的会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不论大小,都建有一座面对正殿的戏台,俗称“万年台”,以供奉神会或戏曲演出。戏台两边建有抱楼,演戏时通常是男左女右分列两边观赏。清代咸同时期,随着“川盐济楚”给富荣盐场带来的经济大发展,自贡川剧成为“资阳河”流派的活动中心,有 “戏窝窝”之称。四川川剧界更流行有“演戏不到自流井,算不得戏中仙”的说法,可见自贡川剧艺术的繁荣。当时自贡的大盐商“王三畏堂”和“李四友堂”就办有“文娱班”、“富春班”等家班,拔地而起的座座会馆是他们进行戏剧表演的重要场所。
盐业行帮的阶层划分
如果说盐商会馆反映的是社会上层阶级文化品位,那么盐工会馆、行帮会馆则是社会底层阶级文化生活的直接体现。
“盐商会馆、盐工会馆、行帮会馆组成了盐都会馆的三大类。”宋良曦说,会馆原本含义有二:其一是指旅居异地的同乡人共同设立的机构,建有馆所,供同乡同业聚会、寄寓之用的馆舍;其二是指同业商人相聚议事、交易之场所。根据史料记载,民国初年自贡盐场的工人已按工种不同逐渐形成为山匠帮、机车帮、车水帮、山笕帮、烧盐帮等“十大帮”。近代的自贡盐场,己经开始具备了某些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的特点,工人们集资修建的盐工会馆,是为了保护自身利益和商议同行事宜的场所,或者是在劳动中形成的举办某一会节活动的场所。如烧盐工人的“炎帝宫”,挑卤工人的“华祝会”,为祭祀盐业始祖而设的“井神庙”等等,其中建于釜溪河南岸张家沱石坎上的“炎帝宫”是独具特色的盐工会馆。
“炎帝宫的前身是半边街同发井的小土地庙。”宋良曦介绍说,清嘉庆年间,自贡盐场的烧盐工人大多来自江津、南川等地,他们为联络乡情,自发组织了“堆金会”,并在土地庙中兴起了“土地会”。后来会众日益增加,会金积累渐多,“土地会”已无法包容,因烧盐工人与火有关,经会众商议,遂将“土地会”改为“火神会”,以聚合同业工人。当时一位本地秀才邓可玉认为“火神无稽”,而炎帝属火,应奉为正神,于是经会众赞同,改“火神会”为“炎帝会”,并动用会金在张家沱兴建“炎帝宫”。
在炎帝宫建成的初期,炎帝会就规定了一整套条规制度,起到协调工人间的纠纷和处理同行间事务的作用。规定当时盐场的烧盐工人必须加入炎帝会,不入会者,不得做烧盐工,只能打下手,否则就要以“偷了菩萨的饭吃”为名,受到行会的惩罚。会众之间发生纠纷,也要由行会出面解决,形成了一套相当完备的裁判诉讼标准和规章制度。
“炎帝会作为以盐工组织形态发展起来的行会,对当时的社会和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宋良曦认为,保护和研究炎帝宫这座盐工会馆,对于研究盐业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会馆的演进、行帮的发展和探讨自贡盐场的工人状况,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除盐业工人行会组织外,自贡盐场的其他行业也纷纷建“行帮会馆”。如井商修井神祠,行商修紫云宫,银钱商修财神庙,打铁行修老君庙,以看病买药为生的人集资修建了“药王庙”,屠沽行帮的会众筹资兴建有“桓侯宫”,橹船帮建造起了供奉“镇江王爷”的王爷庙。
建筑艺术的优美表达
会馆的大小、好坏直接影响着该“会”的声誉和形象,所以各同乡会在修筑会馆时无不倾注大量的财力物力去营造它。著名的西秦会馆初修时耗银万余两,历时16载,扩修时又耗资4万多两白银,至今仍是我国南方地区会馆建筑的典范之作。王爷庙、桓侯宫等会馆也都是中国古建筑中的精品。
漫步在西秦会馆这样一座艺术精湛的清代建筑内,当年自贡匠人的鬼斧神工让人惊叹。作为西秦会馆点缀、装饰的木雕石刻遍布全馆,多达数百件,以石狮、献技、金镛,贲鼓等楼阁的雕刻最为突出。献技、金镛、贲鼓3处的木雕,集中在长22.3米,宽6.7厘米的木栏上,人物有350多个,疏密得体,刀法明快。此外,额枋、衬枋、挑梁、垂花,栏杆上的木雕,有神话传说,有历史故事,有社会生活,有戏剧场面,有花鸟静物,均刻艺精湛,惟妙惟肖,至今清晰可见。
走进王爷庙这座雅丽工巧的清代中叶建筑,飞檐舞空,回廊绕岸,南望如水上之宫阙,北看若山中之庙宇。庙中的戏楼,是四川现存清代川剧舞台中最为宏阔和精美的。清同治年间刊行的《富顺县志》,已将其列为一县胜景,前人诗中曾赞叹“天生峡口险尤奇”、“王爷庙里好题诗”。
位于市中区的桓侯宫,亦名张飞庙,俗称张爷庙。它建在一个斜坡上,走进庙内会发现廊楼步步增高,殿阁井然有序,建筑精巧玲珑,生面别开。单坡式山门昂然壁立,砖石山墙雕塑密布,门厅之上为戏楼,之后为天街,两侧走廊之上,卓立钟鼓二阁。天街后为看台,上矗一阁,阁后为正殿,殿后山泉,汨汨流淌,更显幽静。桓侯宫内,无论是楼沿、栏板、柱础、屋脊还是挂落,都配有木雕、石刻和泥塑,咫尺之地,方寸之间,各色人物齐聚,栩栩如生。对研究清代的建筑艺术、帮会发展以及盐工生活均有重要意义。
自贡会馆建筑的装饰手法多样,装饰题材无所不有。木雕、石雕、泥塑作品自产生之日起,便以其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带给人以美的视觉享受,一幅幅缤纷绚丽的社会历史风俗画,是中国古代社会生活和精神风貌的一个缩影。
会馆建筑的保护利用
一幢幢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密集的楼群遮住了阳光,分割了蓝天,也使得曾经盛极一时遍布盐都的会馆隐没在市井的喧嚣之中。
作为一种独特的历史遗存,会馆承载着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宛如一位饱经岁月沧桑的老者,更被人称作历史文化的“活化石”。那么,在自贡会馆遗迹仅剩20余座的情况下,如何才能使其给当下的人们一种可游、可赏的文化体验?
为了保护这些雄奇瑰丽的建筑,将整座城市的历史,鲜活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西秦会馆、王爷庙、桓侯宫、贡井贵州庙、南华宫等具有代表性的会馆建筑先后被列为国家、省、市级文保单位。近年来,自贡市各级文物文博单位积极开展文物普法宣传,争取项目资金全力改善保护现状,先后对西秦会馆、王爷庙、仙市南华宫、天后宫等文物单位有计划地进行了排危抢险或改扩建。
如何才能使会馆资源真正成为一颗颗点缀在城市楼宇间的璀璨珍珠,而不是沦为无情铁铲下的片片瓦砾?
宋良曦认为,保护、弘扬并利用好自贡会馆的文化资源,是盐都人的义务和使命,也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对于会馆保护,应将这些文化资源放置到服务于社会、服务于民众的层面上来考虑。只有将其人文特征与民族文化融合在一起,用适当的方式将文化资源所蕴藏的无形的文化内涵以具体的形式表现出来,才能让我们珍贵的传统文化在发展中得到传承与保护。
自贡网记者 周孟娟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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