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贡地区现存的众多古代建筑中,王爷庙、善后桥、凉高山节孝牌坊等,不仅以设计完美、建筑工巧闻名遐迩,而且更以坚实牢固、抗灾御害名垂久远。这几座成为盐都自贡文化符号的建筑,历经百年风雨,洪水地震,仍完好如初地屹立在盐都的大地上。我在1997年6月27日晚上,亲眼目睹了特大洪水肆虐,漫到王爷庙戏楼,而王爷庙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次日洪水退去,其安然无恙。善后桥饱经地震洪峰,巍然不动,特别是日军轰炸,曾中一弹,却依然屹立在釜溪河上,挺直了中华民族的脊梁。前些年对我市桥梁的多次“体检”中,善后桥均无任何大的问题,而比它晚建50年以上的十字口大桥等一些新桥,却疾病缠身,问题多多,真令人感慨不已。
王爷庙、善后桥、凉高山节孝牌坊等一批构筑物的设计、施工,都出自一人之手,他就是当时盐场上下,乡镇里外的人们一致景仰的“陈和尚”。其实,“陈和尚”并非和尚,他本名陈葆初(1863-1945年)。出生于富顺县毛头铺,即今沿滩区永安镇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十多岁时父母先后去世后,他便拜师学习石匠技艺,技艺日精,终于成为了自贡地区的民间建筑大师。只因他后来常寄居在三多寨佛子寺中,本是俗人,却着僧装,虽未受戒,却与寺中的和尚相处甚洽,于是人们都亲切的称他为“陈和尚”,其真实姓名倒很少有人知晓。由于他技术好,且幼年读过两年私塾,有一定文化,在各地干活时,凡见到厅堂、庙宇、堡坎、桥梁等石质建筑,便仔细观察,牢记在心。他经常用石工钻子在沙盘里或石坝上比比划划,并在纸上绘制草图,钻研雕刻艺术。数十年来,陈葆初以高超的石匠技艺,与同行师兄师弟承揽修建了荣县、威远、富顺、内江、隆昌、安岳等县的不少石质建筑,受到业主和当地人士的嘉许和赞扬。
王爷庙是一座本地橹船帮于清咸同年间修建的行帮会馆。清光绪末年,本地盐商不甘财源外流,信奉风水,商定筹资改扩建王爷庙,主要是临河修建戏楼,作为祀奉镇江王爷,以及赏戏、议事、品茗、观景等场所。工程要求戏楼堡坎伸向河中,可是施工时,堡坎承受不起河水的冲击,只砌到几层就裂缝倒塌,边砌边倒,致使工程无法进行。这时盐商们想到了陈葆初,于是重金聘请,由陈葆初主持堡坎、戏楼施工。此项工程,按堪舆之说,需改变地方风水,使河道水势不向下敞流,这就要靠庙前戏楼伸入河内,让河水改道绕堡坎外流出,而戏楼则全部建于堡坎之上,从上游望去,看不见泉源出口,这样便可借助风水作用,稳固盐场财富。陈葆初接手这一工程项目后,反复硺磨研究,认为须使堡坎石料特别凝固,方能稳定。他将倒塌的砣石拆掉,找准硬底安基石,用酒米稀饭调桐油石灰,糊严堡坎条石缝口,果然坚如磐石,继后竟能永不发生变化,时人啧啧称奇。建成后的王爷庙戏楼堡坎坚固牢实;戏楼楼面宽阔,雕梁画栋,巍峨壮丽,是全川最大的两个戏剧舞台之一。他还在庙内设立望柱,保持水平,即在每根望柱头一人高的地方凿有方孔,时称“鲁班孔”,能一眼望穿。若堡坎有移动或沉降,戏楼建筑有倾斜,其方孔就不能一眼望穿,通过这一办法测定基础是否安稳,砌石有无偏移,随时观察是否出现问题,随时整治。王爷庙至今保存完好,属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后有自流井盐业世家“李陶淑堂”第二代掌门人、三多寨寨长李春霖的继妻张氏去世,其子报请朝廷批准,为母修建节孝牌坊。清廷下旨后,李氏兄弟三人,即慕名聘请陈葆初为之设计、施工,总成其事。设计图纸认可后,陈葆初受托去内江、隆昌、安岳县雇来数十名擅长石坊建筑的石匠参加修建。修建中,陈葆初精选质地坚硬的石料打好石基,立好石柱,对人物动物、匾额对联等,陈葆初亲手凿刻,并指导技艺精湛的石匠精雕细硺,达到了形象逼真,维妙维肖的境地。如宝顶上的“圣旨”二字周围,九龙环抱,花团簇拥,艺术价值极高。经过一年多的修建,这座巍峨高大,宏伟壮观的石牌坊屹立在凉高山街东面。因其设计考究,造型新颖,做工巧妙,雕刻精美,建筑协调,成为了自流井石牌坊之冠。据闻当时牌坊落成,李氏家族举行了极为隆重和盛大的揭幕和拜坊之典礼,广请宾客,大排筵宴。诸亲众友,无不赞扬此坊修建技术之高,装饰艺术之美。经百年风雨袭击和地震等灾害,凉高山节孝牌坊至今保存完好。
清末民初,陈葆初受雇三多寨“李陶淑堂”,先后为李氏家族和寨上富绅修建了十余座中西结合的房舍厅堂。这些建筑设计优美,布局严谨,雕刻精细,美轮美奂。如1914年为李敬才在三多寨北门修建的一座西式楼房名敬善堂,一底两楼,把古今中西建筑风格融为一体,具有富丽堂皇,华贵雍容的特点。它高出寨墙,临近岩边,自流井去内江路上,举目可见,显出高贵不凡的气度。1925年四川善后督办刘湘来自流井时,亲临此宅拜访主人,看到该宅如此壮丽,怀疑李敬才是否挪用公款建房,其时李任川军自贡提款处长。随员说李是世代富族,此宅建于任提款处长之前。刘湘消除了疑团,赠李敬才金匾“鹏程万里”。
为改变自贡盐场交通运输落后状况,自贡人一直盼望在釜溪河上修一座连接富荣东场即自流井和富荣西场即贡井的大桥。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东西两场的大盐商李琼圃、宋俊臣、黄敦三,李桐垓 、高云从等人共同捐资赞助,专门成立了桥工处,负责建桥事宜。
为修好这座釜溪河大桥,盐商们还由李桐垓出面,聘请陈葆初设计、施工。其时,陈葆初已60多岁,但精力不减当年。他决心把大桥修好,经细心勘测,确定大桥选址在龙门滩张家沱上首与芦厂坝新街口之间,大桥设计方案经商会和桥工处同意后,又从邻县雇来熟悉修桥技术的石匠百余人,于1921年春季开始施工。
在施工中,陈葆初昼夜辛劳,指导工匠严格操作,精心修建。在找准硬底,安好基石,检验合格后,始砌桥墩。桥墩、桥身和桥面,全用在石头沟、观音滩等地开采的质坚砂细的青石,用优质糯米浆合伴石灰安砌,粘合稳固。经过近4年的建设,大桥于1925年夏竣工。这座高大雄伟,质地坚固牢实的石质大桥,桥长75米,净宽6.5米,共6跨5孔,加引桥为7孔。每孔拱肩上部及桥上石砌栏板,均布满雕刻精细的圆雕、浮雕、高浮雕。象征驱逐水怪的鱼、龙、狮、牛等神兽,鬼斧神工,栩栩如生。在桥洞拱顶当中,雕刻龙头、龙尾、突出桥表,凭栏俯瞰,麟爪隐约蟠踞其中。当竣工剪彩之日,突然发现桥头石壁有用土红大书飞白体的“寿”字,高达二米以上,于是在市民中有“神仙吐寿字”的传说。大桥建成时,正逢四川各路军阀共组联军打败杨森之后,群集自流井召开善后会议,共谋瓜分自流井盐税。地方土绅邀请这些所谓军政长官参加盛大的踩桥典礼,大桥以“善后”命名,“善后桥”石碑由 “四川军务善后督办”刘湘题署。至今,大桥已建成90年,历久弥新,仍安然沉稳地屹立在釜溪河上。
不过,当年为自贡的各类建筑作出了卓越贡献的陈葆初,竟没享有安定富足的生活。他虽以石匠技艺高手享誉川南,可惜始终孤身一人,晚年无家可归。至1945年陈葆初80多岁时,贫病交加,客死在隆昌县一个庙内,当地石匠帮弟兄筹资将其安葬。一代名匠,竟是如此归宿,令人唏嘘不已,仰天叹息。
编辑:st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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