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人爱喝茶。曾经,设施简陋、茶客盈门的茶馆遍布盐都大街小巷,各行各业、三教九流的人到茶馆品茗、聊天、约亲、会友、听书、看戏……茶馆是社交、娱乐、休闲的重要场所。
时光荏苒,社会变化。如今,老茶馆在与新型茶楼的博弈中大多烟消云散,只剩下少数存世。不过,在一波又一波的旧城改造中,数量有限的老茶馆依然可能遭遇彻底消失的命运。老茶馆的茶客多是“老字号”人物,他们在老茶馆的陪伴下,过着一种特有的慢生活,享受着恬静闲适的晚年之乐。
百年茶馆风采依然
一撮茶叶,一壶开水,数个盖碗,一群老伙伴,半天光阴……在古朴沧桑的大安区大安街正街10号,尽管社会沧桑巨变,坐落在这里的茶馆,近百年来却日复一日地上演着似曾相识的一幕。
茶馆所在的房屋为一楼一底,小青瓦屋面,白色的墙面布满了灰尘,挂在大门上方的店招似一块黑板,上书“顺义茶馆”4个红色繁体字。房前有两株高大的黄桷树,树下摆放了3张简易桌子,十余个茶客靠桌随意而坐,品着香茗,聊着家事、国事。
四五十平方米的狭长房间里,摆放着十来张老式八仙桌和四十多张长板凳。柔和的灯光下,摇摇欲坠的吊扇和俯身向前的壁扇上缠满了蜘蛛网。里面右角落,短嘴炊壶不时冒出一阵阵白色的蒸汽。所有的桌旁都坐满了人,如同这座茶馆一样,绝大多数茶客都是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们小口小口地喝茶,或低声交谈或埋头读报,任由外面如何喧嚣,都淡定而悠闲,与古朴的老茶馆很是般配。这令人仿佛穿越了时空,置身于和谐、温暖、恬静的风景画中。
“要了解茶馆的历史,你问问那位老人。”得知记者来意,几个茶客的手同时指向一位戴着眼镜、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热情地告诉记者,他叫胡泽君,已经89岁高龄,是大安盐厂退休职工。他出生在距顺义茶馆不远的长堰塘,是这里的常客。老人回忆说,他从六七岁开始记事时就知道这个茶馆,那时名字就叫“顺义茶馆”。他说,这房子是一个叫彭长顺的人修建的,茶馆因此取名顺义茶馆。彭长顺是当地的一个保长。当年,烧炭的灶有好几个火口,每一火口上坐一把长嘴壶,灶尾安口大鼎锅,长嘴壶里的水倒完了,就将鼎锅里面的热水舀进壶里,这样既充分利用了热能,壶里的水也更容易烧开,可及时满足茶客需要。那时这里是聚会议事的地方,也是民间评理的地方。人们发生了纠纷,又不愿惊动官府打官司的,就邀请当地公认或当事双方认可的公平正派人士主持公道,这叫“讲茶”。那时全是方木桌、长板凳,桌凳很挤,茶客肩挨肩,臀抵臀,加上卖炒花生、炒葫豆、瓜子、香烟以及粑粑饼饼的小贩进进出出,茶馆内嘈杂喧嚣,煞是热闹。热闹中还有民间艺人说金钱板、评书。
新中国成立后,该房收归大安区大安街房管所,由大安街供销社茶业分社在楼上开办旅馆(如今因是危楼而停用),楼下继续开办茶馆。“上世纪60年代初,为了听金钱板、评书,我十多岁就开始来这茶馆喝茶。那时盖碗茶4分钱一碗。”一直居住在大安区广华路的68岁的董丙华回忆说,一个背有些驼的张老师天天到茶馆讲评书,茶客自愿给一两分钱,《七侠五义》、《梁山伯与祝英台》、《杨乃武与小白菜》等故事,他都是从这茶馆里知晓的。“虽然广华路有了不少茶楼,有些还很豪华,但都不如这个老茶馆亲切。”董丙华感叹说,他毕竟与这茶馆,与这茶馆中的一些茶客有50多年的交情了。
“顺义茶馆过去是串夹壁,上世纪80年代,墙壁上不少草泥剥落,露出根根竹条,后来改成了砖墙。”今年50岁的宋新源说,他上世纪80年代初第一次到该茶馆喝茶时,茶钱为每碗1角钱。如今是私人承包经营,不过与茶楼相比,收费十分低廉,白开水1元,贵的茶水也仅2.5元。
顺义茶馆老屋的结构基本没有改变,依然是木板门,门楣依然是花格窗的,桌凳也还是老样式的,茶客也如数十年前一样,绝大多数都喝清茶。
也许,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巨变,顺义茶馆品茶人的心境一如过去。
古旧茶馆故事多多
无论冬夏,徐绍全凌晨5时半就起床出门,绕老房转半圈,来到正街打开店门,继而打开蜂窝煤灶的封门,再添加一个蜂窝煤。半小时后,他将开水烧开不久,喜欢喝早茶的茶客陆续进店,到早上8时,四五十个常客就坐满了茶馆,他们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上午10时,茶客们因买菜做饭陆续散去。这是贡井区长土镇高坎子茶园每天早上必上演的一幕。
茶园所在的老房因保存相对完好而较为醒目。该房从背面看是两楼一底,从正面观是一楼一底。“高坎子茶园”是经营者“与时俱进”改的店名,过去数十年一直叫“高坎子茶馆”。
“1972年,我17岁参加工作就在这个茶馆工作。”女店主王明兰介绍说,这个茶馆当时属于贡井区长土供销社。1974年,她和在隔壁国营理发店当理发员的徐绍全结为夫妻。上世纪80年代初,国营理发店解散。几年后,该茶馆改制为私营,王明兰和失业的丈夫便承租此茶馆至今,靠此茶馆养活一家人。
徐绍全介绍说,这个茶馆有近百年历史,是生意人吕良成修建的。“上世纪40年代,经常有个人到茶馆推销花椒、钉子等东西。”已经86岁高龄的王道林老人回忆说,新中国成立后才知道那人是地下党员,他是以小贩身份作掩护从事情报传递工作。“也有地下党员在这个茶馆里被捕。”王明兰说,她刚参加工作时经常听年长的茶客对她进行忆苦思甜教育。
“新中国成立后房子收归长土镇房管所,由长土供销社继续开办茶馆。”徐绍全介绍说,过去左面墙的第二根立柱与第三根立柱之间是一道门,左面那间房也是茶馆。他七八岁就开始在这个茶馆“蹭评书”,当时用煤炭、长嘴炊壶烧开水,灶在房屋正中间。1962年封闭那道门,只用中间这屋继续做茶馆。这间房有3米多宽,10余米的纵深。过去靠窗那一半是木地板,下面有房,有楼梯连接。他结婚后,就住在楼下直到现在。就在他和妻子承租前夕,房管所将木板楼改为了水泥预制板,没有了下到底楼的梯口。一同改造的还有四面墙的墙脚,被改为了砖墙,不过1米以上还是串夹壁,墙面立柱和房屋中间的两根立柱依然是原有的木料。
10年前,因为木板门和顶楼木地板朽损,徐绍全夫妇安装了卷帘门,牵起塑料布以防楼上朽损的木地板掉落在茶客身上和茶水中。“现在的八仙桌、条凳多数都是上世纪60年代的。”徐绍全说,早上的茶客都喝清茶,下午的茶客,年老的玩川牌,中年人则打麻将。
“每天坐在这里看着天亮,看着老茶客们一个个进来。”徐绍全说,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就靠老茶客们几十年如一日地支撑着。
老茶客享受恬静生活
在自流井区光大街闹市中,有一个已有62年历史的老茶馆——公运公司茶馆。该茶馆闹中取静,茶客满堂。
从市交通局公路运输一公司调度岗位退休的陈志高是这里的常客。64岁的陈志高回忆说,1962年,他到海潮中学(现自贡六中)上初中开始,就爱在该茶馆喝茶,听评书及川剧玩友座唱。退休后每天午后就拿着自己订阅的《参考消息》《环球时报》到茶馆坐一下午。
据陈志高介绍,1952年,市交通局装卸一公司工会一成立,就将这原本是放置当时的主要运输工具——板板车的房屋腾出来开办了茶馆,当时亮茶(自带茶叶或只喝白开水)每人2分钱,其余每人4分钱。这一价格一直保持到改革开放前。那二三十年里,无论春节、清明节等传统节日,还是国庆节、劳动节这样的新节日,茶馆对公司内外的茶客都免费。
该茶馆虽然是老茶馆,但除了面积还是一样大小(近70平方米)外,已经面目全非。上世纪80年代,因木地板朽损和空间低矮,在将木地板改造为水泥预制板时,下沉了近1米,茶馆因此比人行道低了近1米。原来的串架墙壁已经改为了砖墙,木板门改成了卷帘门,原为木质的一根门柱及房屋中间的一根立柱四周均砌了砖,并用广告海报裱糊。过去的桌子是实木土漆,推倒在地都打不烂。现在虽然也是八仙桌、双人条凳,但那是20多年前做的。当年烧开水的燃料是煤炭,如今是天然气。惟一不变的是茶具依然是盖碗。
这里的茶客几乎都不打牌而喝清茶,不少人连电视都不看。墙上张贴的价格为:亮茶1元,普茶2元。这里的茶客多是自带茶盅、茶叶。
陈志高不时与后进来的茶客打招呼。他笑呵呵地说,他们来茶馆,一是怀旧情结,二是感受作为街坊邻里的老茶客们聚在一起喝茶聊天的那份悠然自得,享受恬静闲适的慢生活。
老茶馆多如风中之烛
我市数十年一直未停止营业的老茶馆不止上述3处,在自流井区老街、中华路,以及贡井区艾叶镇,沿滩区仙市镇,大安区牛佛镇,富顺县赵化镇等古镇都散落着时间长短不一的老茶馆。不过,这些老茶馆多如风中之烛。
“大安老街的房子,不少自贡人都晓得有多么长的历史。只要稍微有点年纪的人,可能都知道老街有一个百年老茶馆。房子和上了年纪的人是一样的,都容易骨质酥松,百年的串夹壁被去年的地震摇了哈(没倒),但是有些地方的瓦和房梁分了家。上个月的雨水来势汹汹,外面下大雨,屋里也下大雨,茶馆楼上仅剩的三户人家紧急撤离了两户……”这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市民在2009年写下的忧心忡忡的文字。
沧海桑田,社会巨变。如今,保留下来的老茶馆都如顺义茶馆一样简陋陈旧、风雨飘摇。即便如此,却极得街坊邻里中老茶客们的青睐。因为老茶馆的茶水廉价,花上一两元便可不计时辰地泡在茶馆里;因为茶客们多是“老字号”,他们之间,他们与老茶馆之间有着数十年来的情感积淀;因为老茶馆精雕细刻着时光印记,形成了特有的茶文化积淀……老茶客们每天不请自到,聚在一起或谈古论今,或下棋打牌,给古老的街巷增添了几许生气。虽然没有了说书的、唱戏的,茶客们已醉心于或浓或淡的茶中,去细细品评百味人生,使得老茶馆依然顾客盈门。代代传承的老茶馆最终可能面临消失的命运,但是无论老茶馆的命运如何,如今老茶客们在老茶馆中正享受着恬静闲适的快乐生活。
自贡网 记者 蒋周德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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