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候,我喜欢读小人书。
那时候,家里经济拮据,买一本小人书或《少年时代》之类的杂志对我家来说都很困难,更别奢想买《十万个为什么》之类的系列丛书了。
买不起书,租书还是可以的。那时候,我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多花在上面。离家不远处的小巷口,有一个三面透风的小人书摊。花花绿绿的小人书一本本挂在一根根细绳子上,非常惹人注目。出租书的是一个老婆婆,看书的多是附近大大小小的孩子。印象中,又胖又矮的老婆婆坐在一张四脚小圆凳上,手摇蒲扇,一边纳凉、轰赶蚊子苍蝇,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着看书的顽童——她担心个别野小子把连环画上拿兵器的张飞、关羽偷偷撕掉,拿去“吹战将”。不过,她对我很放心。我可以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低矮的长条凳上看半天而不损坏她的书。
老婆婆的小人书多。既有近现代题材类的,也有古代题材类的;既有单本的,也有成套系列的;既有国内题材的,也有国外题材的。玲琅满目的小人书中,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更喜欢中国古代题材的。《水浒》、《三国》类的战争武打故事能让我手不离卷、心驰神往,《西游记》、《聊斋志异》之类瑰丽浪漫的图书也能让我读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有一次,上一同学家玩,同学家墙上两张雅致细腻、线条流畅的年画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好奇地抬起了头,细细地观看起了画上的人物。同学的父亲见我这认真模样,很好奇,忍不住笑呵呵地问我,知道墙上画的什么吗?我指着左边一幅,回答道,武松打虎。同学的父亲颔首点头,继而试探着问,右边那一幅呢?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听琴。同学的父亲满脸惊讶,连忙说,真没想到八九岁的孩子居然看过《西厢记》,继而把脸转向了我的同学——他的儿子,训斥道,看见没?怪不得人家的语文比你好,怎么不跟人好好学学?其实,“景阳冈武松打虎”、“崔莺莺夜听琴”都在老婆婆的小人书里面看过。看得多了,对画上的人物自然也就熟悉起来。
转眼到了读初一,我对小人书已经失去了兴趣,课余时间几乎都和同学满世界飞跑,追逐嬉戏、打闹瞎玩去了。不久,大家慢慢发现,作文课上,班长的作文几乎每次都被老师夸奖,并作为范文在课堂上朗读。丰富的词汇,流畅的文笔,准确的表达,她的作文读起来确实生动优美,令人心旷神怡。这个时候,我不仅意识到了在写作上同他人的差距,还真正体会到了优美文字所带来的愉悦感。我和班上其他几个同学开始虚心向班长请教。班长也乐于和大家分享写作心得。当她把家里的《中学生优秀作文选》或唐诗宋词等书籍带到班上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原来我在读浅显小故事的时候,别人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读好书、颂经典,注意积累词汇,以充实精神世界、提高写作能力了。
亡羊补牢未为迟。没过多久,我和其他同学也和班长一样找了一个小册子,开始像模像样地记录自己读到的好词好句,以备将来写作文时借鉴参考。这个时候读书,多少有点“功利”,目的是想提高写作水平,能得到老师表扬,考试得分高一些。慢慢地,我发现,抄的好句、名句如果脱离了原文语境,会影响到体味文字的绝妙、用法的精到,会影响到对词汇意思的真正理解和准确把握。于是我改变了学习方法,一边仔细阅读原文,一边留意文中精妙的词汇,并从反复欣赏琢磨中,慢慢体会汉语语言的鲜活魅力和独特意境。
不久,班上有人开始写起了诗歌,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先是模仿古体诗,继而创作现代诗。不讲格律,不讲对仗,随性而发,自由自在。既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纯真,也有对“偶得佳句共剪窗”的好奇。
不久,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和缠绵悱恻的琼瑶小说开始流行起来,高雅优美诗词的位置慢慢倾向了通俗。我的注意力也慢慢转向了看似更容易读懂的名家散文,喜欢上了那些文采斐然、满纸烟霞的作品。有段时间我迷上了朱自清、冰心的早期散文,对冰心雅致的半文半白风格尤其情有独钟。我刚接触冰心早期作品的时候是在一本名家散文合集里,那本集子里精选了她两篇散文。细品她的作品,有种“嘴角噙香对月吟”的舒畅感。我惊叹于她学识的广博和满腹的锦绣。意犹未尽,我跑到了新华书店的专柜,找出了她的个人作品集,站在了一侧,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慢慢阅读。这一站,就是连续几天的课余时间。
高一的一个下午,我收到了一个初中同学寄来的一位女生写的短篇小说。我匆匆地浏览了一遍故事梗概后感叹不已。别人还有时间进行创作,而我这个时候每天都被做不完的数理化题和背不完的英语单词折磨得身心疲惫、精疲力尽。没有了课余的时间,我的少时读书就此戛然而止。
伍平/文 黄宗型/图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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