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网讯(记者 蒋周德)文庙即孔庙,是古代供奉、祭祀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和儒学创始人孔子,以及教授儒学的的庙宇。史料记载的全国1800多座文庙,现保存完整的仅有29座,其中富顺文庙以规模宏大、建筑及雕刻精美而独树一帜。富顺文庙与众不同更在于,这座庄重肃穆的儒学圣殿,其供奉孔子祖先的崇圣祠正脊三重亭塔式宝鼎内,有一尊阳具毕现的裸体陶人。
裸俑被发现后,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和有关专家的研究。不久前,富顺县文化名人周开岳撰写了《破解富顺文庙裸体男童之谜之我见》一文,使这一曾列为“巴蜀之谜”的旧闻在沉寂多年之后,再次引起相关人员热议。文物保护者、儒学研究者的深入探究,极大地提高了富顺文庙的知名度,有效地促进了富顺文庙的保护与合理利用。
广泛关注的惊人发现
富顺文庙始建于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至1940年经历了大大小小36次维修或重建。1980年7月,富顺文庙以规模宏大、建筑及雕刻精美跻身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之列。
1986年11月,富顺县文庙开始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大的维修。维修工人在翻修崇圣祠时,在正脊三重亭塔式宝鼎内惊奇地发现了一尊面带微笑的黄色琉璃质裸体人像。该人像高约28厘米,背北朝南,右手指天,左手示地,身穿肚兜,下体赤裸,造型生动,独具匠心。
儒学讲究“彬彬有礼”,礼教森严的孔庙里的人物都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富顺文庙为什么会有个生殖器暴露在外、“有辱斯文”的塑像?不久,《四川日报》“巴蜀之谜”栏目对此作了报道。
1988年,中国孔庙保护协会成立,时任富顺县文物管理所所长王明暲被推选为副主任。他因此有机会走访全国各地的孔庙,发现富顺文庙在全国独有裸俑。
在庄严肃穆的祀孔建筑里,怎么会出现阳具毕现的裸俑呢?王明暲很想弄清楚事情原委,他多次带着裸俑照片到北京等地请教专家。专家们啧啧称奇之余都是一声叹息,解不了其中之谜。
2001年6月25日,国务院公布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名单,第三次申报“国保”的富顺文庙榜上有名。一个多月后,《华西都市报》记者陈章采采访自贡第三个“国保”时,选择了裸俑这一题材。8月14日,该报刊发了《富顺文庙:谁解裸体塑像之谜》。该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包括新华网、中央电视台在内的各大媒体纷纷播放、刊发“富顺文庙惊现裸体人像”的消息。
9月4日,王明暲出席在成都召开的儒家德治思想暨孔庙保护与利用学术研讨会。会上,富顺文庙惊现裸俑一事意外成为大家争相议论的焦点和积极探索的热点。相关专家认为,这是一个难解之谜,应该召开一个专门的研讨会进行探讨。
两年多后,专家们的愿望得以实现。2004年1月26日,在第二届富顺豆花文化节期间,组委会特地安排召开了富顺文庙儒学及裸体男童探谜研讨会,邀请到了省内外有关专家、学者50余人,交流论文40余篇,对裸俑之谜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3个多月之后的“五一”期间,民俗学家、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黄尚军副教授在达州市渠县任家乡兴武村二组,发现贾氏节孝牌坊“圣旨”二字下面,居然是石雕的裸体人像。该裸俑的状态与富顺文庙裸俑酷似,也是面带微笑,右手指天,左手示地,身穿肚兜,下体赤裸。据渠县县志记载,这一牌坊建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是清廷为表彰19岁开始守寡尽孝至83岁去世的贾氏,由皇帝降旨修建的。这让不少专家将两者联系起来研究。
裸俑衍生的若干谜题
一个小小的裸俑,引发了众多文物保护者、儒学研究者等文人探究其奥秘。在“百家争鸣”中,人们发现这个裸俑竟然掩藏着不少谜团。
——裸俑是何时安放的?
王明暲认为,裸俑是明嘉靖年间维修时安放的。他查阅富顺县志了解到,明嘉靖年间(1522-1565年)对文庙进行过大型维修,并把崇圣祠屋顶由单檐改为重檐。他推测宝鼎应该是这个时候安装的,裸俑也应该是这时放上去的。一个偶然的事件,让王明暲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1992年,牛佛镇(时属富顺县管辖)一座古墓被盗。王明暲接到公安部门通知后立即到达现场,在墓道里发现两根龙柱,其造型和崇圣祠宝鼎上的合口龙造型酷似。他进一步调查得知,被盗古墓附近有一块合口龙石碑。通过该石碑,王明暲获悉被盗古墓主人是明朝一个名叫郭珠的进士。郭珠曾经在云南、北京等地为官,死后运回老家安葬。碑文上反映出这座墓是明嘉靖年间所建。
“是清道光十六年(1836年),富顺县首富肖永升花3.6万两白银重建文庙时安放的。”肖永升后人肖祥祝这样认为。肖祥祝查阅了有关富顺文庙的史料,在此之前没有安放裸俑的记载。
富顺县文史专家刘海声基本赞同肖祥祝的观点。崇圣祠是供奉、祭祀孔子五世祖之所,系清雍正二年(1724年)皇帝诏令将原启圣祠改名而来。启圣祠仅供奉祭祀孔子父母,系明嘉靖初年皇帝诏令各地文庙修建的。富顺文庙崇圣祠是清嘉庆九年(1804年)由明伦堂(教授儒学的场所)改名而来。据富顺县志记载,现在的富顺文庙是1836年至1840年在原地拆后重建的,由于选址面积限制和清雍正皇帝规定在文庙内要建崇圣祠,就只有把明伦堂和崇圣祠合二为一。
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谢桃坊则同意王明暲的观点,他认为明代社会相对开化,艳情小说盛行、秘戏图流传,而清康熙以后,国人思想受到禁梏,人性被压抑,不可能出现裸俑。但是,渠县建于清道光二十三年的牌坊出现同样的人像,似乎否定了这一说法。
——为什么要安放裸俑?
第一种观点认为,明代中期以后,资本主义开始在中国萌芽,西方生产方式开始影响中国,文化影响不可避免。文庙里的裸俑是西方文化冲击东方文化的一个信号。不过,反对该观点者不少。富顺二中教师林远森认为,1582年,葡萄牙人罗明坚得到批准,第一个进入中国内地,在广东肇庆天宇寺居住并正式传教。裸俑如果是明嘉靖年间安放的,就不可能受到西方文化影响。刘海声认为是人们对老(子)庄(子)学派的包容,或者说是老庄学派渗透到了儒家思想。他说,老庄学派认为“裸体”行为是高尚的。
第二种观点认为,2000多年封建礼教对“性”的禁锢是后代对孔子思想的曲解,裸俑的出现是对儒学思想的全新诠释。富顺文化人幸代明认为,孔子并不忌讳人体裸露,还以平常眼光来看待“性”。“食、色,性也”就是明证。幸代明说,一个对女人不敢接近、不熟悉女人的人,不可能得出这么精辟的结论。周开岳也认为,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儒家文化并不视裸体童男为“非礼”,因为我国历代的绘画——特别是年画,裸体童男比比皆是,“五子登科”、“百子献寿”……中的裸体童男个个憨态可掬,人见人爱。
第三种观点认为是匠人的恶作剧。更有富顺人张通城认为,孔子在做官时杀害了少正卯,少正卯的后人在学会了雕塑技艺之后,得到了参与维修富顺文庙的机会,便有意为之,鄙视孔子。对此,周开岳认为,元朝成宗皇帝于大德十一年(1307年)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后,亵渎孔子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哪个工匠敢搞此恶作剧?而且,放置一个陶制釉彩裸体人像,需要向陶窑订购、窑工烧制、工人运输……如何能瞒天过海?
还有观点认为:是生殖器崇拜的产物或表现;可能和明代出现的哲学思想“童心说”有关;是天、地、人“三教合一”的产物……——裸俑是儿童还是成人?
尽管过去许多人无论书面还是口头都习惯将裸俑称之为“裸体男童”、“裸体童人”。但是,陈章采在新闻报道中还是很谨慎,除了标题为“裸体塑像”外,文中均为“裸体人像”。
刘海声认为裸俑是儿童,因为其身穿肚兜。他说,肚兜是2岁到10岁左右的男孩赤身露体时穿着防凉胃感冒的(他也认可有女孩穿肚兜,但要穿单裤或短裤)。因此,裸俑是一个幼儿像,是古人称作“赤子”的象征。他由此断定,陶人代表着一个“大人物”的幼年时代。
肖永升另一后人肖了之则认为,这陶人是成人像。他说,无论观其上下,此人年龄都不小了,不能因为他穿了肚兜就认定是小孩。明清小说里,穿肚兜的成人多的是。
——裸俑究竟是谁?
刘海声在认定陶人是幼儿,并且是一个“大人物”的基础上,认为是幼年时期的孔子。
崇圣祠供奉的除了孔子的五代祖先外,还有颜回、曾参、孔伋(孔子的孙儿)、孟轲4人的父亲,以及周敦颐、张载、程灏程颐弟兄、朱熹、蔡沈等6人的父亲。刘海声认为,虽然孔子有大成殿王者之尊的位置,但在集公祭与家祭于一身的崇圣祠没有孔子,清朝雍正皇帝这样的安排不妥。他推测,富顺文庙在重建时,当事人决心解决这道难题,他们冒两重风险——违反皇帝圣旨和儒家规矩,采取了这样的方案:孔子是圣人,不能与祖宗、儿子并坐一起,应该在崇圣祠正脊上安置座位,并用右手指天左手示地来表示其“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伟大一生;孔子虽是伟大人物,但在祖先面前,他仍然是个孩子,孟子说过“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的话,因此把塑像定位于天真纯洁的幼儿,用挂带肚兜来显示,使后世人不致于误解;塑像面对正前方的大成殿,显示了幼年孔子与成年孔子之间的必然联系。
一位笔名为“愚叟”的人则认为陶人可能是幼年项橐。项橐是春秋时人,是孔子的老师。《战国策·秦策》记载:“甘罗曰,夫项橐生七岁而为孔子师。”司马迁的《史记》等也有类似记载,《三字经》中还有“若仲尼(孔子的字号),师项橐”一句。“后生可畏”就是孔子在问了近40个问题,项橐均对答如流之后发出的感叹。“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孔子的老师多着呢,选哪一位?当事人想到了7岁幼童项橐。
对待谜题的两种心态
如何对待裸俑之谜的探究,也是两种心态:以王明暲为代表的人希望早日解开所有谜题,有利于进一步研究孔子思想和孔庙建筑艺术,更好地保护和继承富顺文庙这一丰厚的文化遗产。以肖了之为代表的人则认为,裸俑之谜永远不能破解也是挺好的。他说,最反感看电影时,旁边坐个看过的人老是说破悬念。
如今,对富顺文庙裸体人像的研究基本停留在10年前的水平,所有的谜题依然未解。尽管人们众说纷纭,尚无有说服力的定论,但收获也是颇丰的。省文物局原局长徐荣旋认为,文物保护者、儒学研究者的深入探究,极大地提高了富顺文庙的知名度,有效地促进了富顺文庙的保护和合理利用,也让富顺丰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得以彰显,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了文庙是儒家文化和中华精湛建筑艺术相得益彰的结合。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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