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怀旧是一种美好的情怀。年过四旬后,我常常怀旧。每次回到老家,我都要去看看早已成废墟的老屋,因为那里积淀了我未成年时期太多的记忆和情感。
老屋位于贡井区五宝镇较偏远的地方,在民国初年就有了。上世纪20年代初,曾祖父携带一家老小从外地逃难到此并修建了两间茅草房。曾祖父、曾祖母生养了多个子女,最终长大成人的有4人。我出生时,整个家庭已经发展到26口人,成为当地最大的家族。那时曾祖父、曾祖母已经去世,祖父4弟兄已经分家。到我上小学时,家族飞速繁衍到了40多口人。尽管老屋扩建过多次——大都变成了泥墙瓦房,仍难以容纳这么多人。
幺房首先想到了搬迁出去。上世纪70年代初,幺爷爷一家是穷人中的极品,一日三餐填饱肚子都“恼火”,哪儿来钱修房造屋?作为长兄,我爷爷便担当起族长的重任,召集老二、老三两大家人商量后,决定义务帮助老四建房。一年后,三爷爷便利用幺爷爷一家人腾出的屋基扩建房屋。几年后,二爷爷家分家,两个堂叔先后搬迁出去,我爷爷又利用他们留下的部分屋基扩建房屋。
改革开放后,父辈9弟兄都单独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生活也开始好转。叔辈们陆续建新房、搬新家。父亲为了供我读书,一家子只得留守在老屋。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我因读书成了家族惟一的城里人,父亲便在当地率先修建了砖房。新房距老屋约500米。我们家搬出后,老屋只剩下没有拆卸价值的泥巴墙,如一个个驻守疆土的国防战士伫立在那里,任凭风雨侵蚀。
我的童年、少年时光都是在老屋这个院子里度过的,它留给了我太多的记忆。尽管通向老屋的小道已面目全非,一路上人迹罕至,芳草萋萋,尽管“战士”们多已或轰然倒塌,或慢慢被雨打风吹去,在年过四旬后,我每次回到老家,依然都要去看一看老屋。注视着残垣断壁、杂草丛生的老屋,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奔腾而来,亲情间的往事便不依章节、争先恐后地从脑海里蹦跶出来。
印象中,儿时老屋房子多又密,像迷宫一般,两个年长的堂姐常带着我们10来个兄妹及3个比我还小的堂叔、堂姑一起玩“藏猫猫”之类的分钱不花的游戏。逢年过节,整个院子人声鼎沸,大人忙里忙外,小孩嬉戏玩乐,热闹非凡。
当然,老屋里最让我刻骨铭心的,还是爷爷、奶奶给予我无尽无私的关爱。我不仅是我们这一房,也是整个家族的长孙,我出生后,被爷爷、奶奶视若珍宝,他们甚至不放心母亲哺育我,即使母亲在月子里,我除了吃奶,都是在奶奶怀里或背上。直到6岁,奶奶才同意我跟爷爷睡觉。寒冷的冬天,爷爷都要用“火儿”暖身。“火儿”的核心部件是泥土烧制的钵,外面箍上一个特制的竹笼,以方便提拿。“火儿”的底层装有通红的木炭,上面铺一层草灰。我和爷爷各睡一头,爷爷早早用“火儿”温暖我那一头。待我上床时,爷爷充满爱怜地骂我一双脚冰冷的同时,将我的一双小脚放在他怀里的“火儿”上……
过去的鼎盛和欢声笑语早已荡然无存,老屋分外孤寂。庆幸的是,我有一颗怀旧的心,能常回去看看。常看看老屋,不仅让我对“敝帚自珍”这一成语有了深刻的领悟,更让我懂得了亲情的真谛。这样,即使隔着几十公里路程和二三十年光阴,身处繁华都市的我每当眺望老屋时,耳边总会响起宋祖英优美的歌声:“月亮升得再高,也高不过天呐;你走得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
蒋周德/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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