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对平房喜爱有加,那错落有致、布局有方、通风透气,紧挨着身体、互牵着双手,像孪生弟兄一字排开的平房,是嵌在生命里最温暖的归宿,是锲进记忆中最纯美的风景,它安抚着童年的梦境,催生了青春的狂放,带给人极为实在的生存质感、极为逼真的生活空间,至今想起,仍感动感怀不已。
几乎所有上了点岁数的人都是从平房里走出来的。平房,要么青砖砌墙、小瓦盖顶;要么竹篦串夹,红瓦扣檐;要么土墙相垒,青瓦筑瓴,这些平房,会是一个模子里出来,堆积在你的视线里,那里,可以随意捡拾无比厚重的人情,回味悠长深邃的感动,找寻撩拨心灵的快慰。平房,永久散发着温甜的气息,她以低矮之姿、包容之胸,让你迈步进屋,即刻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隔壁飘来的肉香,邻居端来的豆花,进别人家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增添着平房的无穷魅力。
活到现在,搬家好几次,可在内心深处,深情凝望,魂归之处的家,只有自小长大的老家,那一排排白墙红瓦缠绵出无数悠长久远的乡情乡音,儿时的顽皮童真定格出的生动画面,少年的懵懂无知幻化出的无数场景,永远鲜活在内心深处。所有人世间最纯朴的记忆,最率直的行为,最感动的瞬间,几乎都是在平房的日子植入到心里的。那时,盼父亲回家,远远地听到父亲的钥匙响,就兴奋得直扑屋外,再艰难,父亲都会捎回一些吃的。长大的我,每次出远门,就必须要买点东西回家,这样内心才安宁舒坦,这跟成长岁月里得到的馈赠太少有紧密联系。也盼院子里会讲故事的大人回家,尤其是星期天下午,早早地就盼着,无数次到回家的必经小路上去望,看到他们的身影,就心花怒放起来,晚上,丢下碗,把小板凳给他放好,屋檐下,一群跟屁虫,听故事听得如痴如醉,有时,深夜吓得直往母亲的怀里钻,有时,听得痴痴地,就望着满天的星斗遥想未来与不可知的诡秘人生……那日子,清苦却简单地快乐着,不去想明天的饭桌上应该有几个菜,不去问谁又升了谁又贬了,更不会去求嗟来之食、意外之财。屋外,是天然的花园,满眼的庄稼地里,绿色葱茏、花朵簇簇,清澈的河水里可以看到游弋的小鱼小虾,这偌大的浴场放纵着少年天性,带来快乐无比、酣畅淋漓的享受……现在想想,其实,人生真的简单一点就愉快,质朴一些就轻松,无忧的翅膀,只有在不承载功利和世俗的前提下,才会驮着每一个生命的个体飞得更轻盈、走得更踏实!
站在高楼前就眼昏,那动辄就是几十层楼的建筑让你仰头望不到顶,总在高楼大厦前驻步的我生出无比的困惑,太高的楼层是凸显城市的高度,还是弥补人心中的遗憾?是节约日益匮乏的土地,还是扩张人性愈发的狂躁与对生活的不满?但有一点,眼前的空间被填的越满,内心的真实意愿就被挤得越窄,因而,我们看到满世界的熟人,却不知如何去交流、去倾诉内心真实的情感,于是,只好把自己裹得更紧、包得更严,去独熬难得而苦涩的孤独。住了近30年的楼房,不知道楼层里的人的姓氏、喜好,工作何处,哪像平房里的老邻居,家家户户知根知底,哪家的娃儿顿顿吃三碗,为了提前穿过年的新衣,故意屙尿打湿裤子;李大娃没丢下饭碗就要跑茅厕;张二只要在人多的时候就要放响屁,且放得像音乐一般有韵味……这些纯情至美的简单,舒坦了内心,完善了记忆,丰富了感受,成为生命里很沉很重的挥之不去的一部分。
无数次地向往着,有一天,在乡间田垅,有成片的小四合院,自己是其中的主人之一,院内,四季有鲜花,日日小鸟啾鸣,池内游鱼翩跹,能听到家家锅铲敲锅沿、筷子相碰,大家见面,亲热无间,寒暄中,溢满浓浓温情,互助中,尽带侠肝义胆,在黑的如墨、静的安谧中睡去,在公鸡的报晓中醒来,心情随时可以倾诉,纠结随处能够化解,听到的都是真言挚语、生活原声,看到的尽是和颜悦色、亲密无间,真正拥有一份自己想要的空间,安静、平淡、舒坦,没有意外惊喜,也无大起大落,不惧天灾人祸,更无虑地动山摇,以平实淡定之心,守着自己的家园,释放轻松的情绪,解读心情,让满足发芽,快乐开花。
平房是年长者心灵的寄宿地,她把太多的艰苦,太沉的亲情,太实的父母之爱全部盛装,一齐掩藏深埋!
胡幼云/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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