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秋天,35岁的富顺才子熊过(南沙)从京城出发,经天津、上海,过武昌、重庆,历泸州到宜宾,进入云南,历时10月有余,于次年9月辗转来到云南大姚白盐井。离开京城时,满城尽带黄金甲;到达大姚时,迎接富顺才子的是高洁的风霜,飘香的桂花。熊过是因为上书言事,被嘉靖皇帝从礼部郎中岗位上贬谪到白盐井的。而在16年前的另一个秋天,与熊过同为“西蜀四大家”的四川新都状元杨升庵,也来到了边陲云南永昌(今保山)。所不同的是,杨状元是嘉靖皇帝的老师,因为历史上著名的“大礼议”之争,被学生两次“廷杖”,皮开肉绽之后,“永远充军烟瘴”。
于是,两位“西蜀四大家”分别多年之后,在边地云南白盐井聚首了。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快意之事,可此时的熊过却高兴不起来。杨慎举起酒杯说:兄弟,人生犹如雨打萍,豁达一点,就过去了;人生又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目前你我的情况,不是正好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吗。
这就是杨升庵,他超然世外的旷达胸怀,他强大的性格感召力,他学富五车的文坛泰斗和学界领袖榜样,深深吸引着富顺才子熊过。在云南白盐井的五年,熊过是幸福的,因为他有亦师亦友的知己——杨升庵。
杨升庵带着这位的老乡,游历了大理、腾冲、丽江和中缅边界的古老城镇,结识了李元阳、杨士云、李贽等哥们儿。他俩为“江声月色那堪说,肠断金沙万里楼”而黯然神伤;而更多的时候,他们和七八个好友围坐在滇池湖畔的月色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他们谈论远在万里之外的嘉靖皇帝,喟叹云南黎民百姓困苦不堪的生计……
就在这之后的第二年,41岁的熊过因为做事认真,遭奸人陷害,又降为吴兴判官。期间,因为性格刚直不圆,再遭诬陷,削职为民,回到川南富顺老家。从此,富顺才子熊过隐居骊泽山,闭门读书,专心著述。
嘉靖三十二年(1553),66岁的杨升庵在多年的坚持下,被官方默许久居泸州江阳。可以想象,结束颠沛流离一生的杨慎该是多么快意啊!而好友熊过又是怎样的为他祝贺啊。
当年夏天,杨慎来到富顺,熊过带着9岁的小儿子敦朴陪他泛舟西湖。船上,除了装满久别相逢的朋友真情外,当然少不了美酒和干果。杨慎提出两人各说出本姓中的古今名人,作为“酒令”。结果,熊过举出了姓熊的不到一百个名人,杨慎竟然举出了多两倍的杨姓名人,熊过只好受罚饮酒。杨慎望着美丽的湖光山色,看着眼前虎头虎脑、机灵可爱的熊敦朴,雅兴再添,叫小敦朴“对对子”。杨慎出的上联是:“落日呈萍实”。小敦朴当即对道:“荷风动藕船”。杨慎高兴地夸赞道:“此子翰苑才也”。后来熊敦朴真的考中进士,成了名人。
因为彼此的依恋,熊过一段时间里干脆移居泸州小市,与升庵往返。升庵在《留熊南沙》中写到:“君来自釜江,我日渡江口”。就是说,南沙从上游的富顺来,我每天渡过沱江江口,去小市看他。
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一个秋天的傍晚,杨慎、熊过、张佳胤等一批朋友又相聚五峰山麓梦仙亭。酒过三巡,杨状元目睹远方撼人心魄的长河落日,回望自己68年的颠沛人生,再看看眼前的至交好友,脱口诵出千古绝唱《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时,熊过等早已泪流满面,连呼:好词!好词!
公元2008年春天,应江阳区作协邀请,富顺作协一行三人到泸州参加文学活动。会后,一干朋友来到当年杨慎、熊过做《临江仙》处。
他们站在高处,极目回望那远去的时空。
整整450年过去了,当年庙堂之人,苟且之辈,锦衣玉食,今安在乎?而杨慎、熊过的大名却永远留在人民心中。他们的友谊正如那滚滚东逝的长江水,绵绵不绝,永无断期……
刘安龙/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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