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漆巍羽
1947年春天,刚满过19岁的爷爷从叙永县城学艺回来,准备在老家开一间裁缝铺子。生意还没开张,麻烦事却来了。
一天晌午刚过,同村的本家三祖奶奶踮着一双小脚,慌慌张张跑来对祖奶奶说:“不好了,二嫂!刚才我听别人说,他们要来抓老四的壮丁。”老四即是我爷爷,祖奶奶一听,着慌了,在当时的时局下,被抓壮丁上前线,等于是送去当炮灰。因此,有钱的人家,可以出钱免灾,出不起钱的人家就只好外出躲藏。三祖奶奶建议说:“二嫂,让我家二娃带老四上我娘家躲一躲吧!那儿山高皇帝远,他们不会去那儿抓人的。”二娃是三祖奶奶的二儿子,与爷爷同龄,他的大哥已经被抓丁上了前线,生死未卜。
当天晚上,爷爷同二爷爷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朝村外走去。临出门的时候,祖奶奶把一包用草纸包着的石灰塞到爷爷手上,叫他路上防身用。刚走出村口,几束手电筒光就把他们罩住了,只听为首的高声嚷道:“看你往哪儿跑?我们在这儿等候多时了。”爷爷一看情况不妙,手一扬,把石灰包向对方脸上甩去,然后转身就跑。
第二天晚上深夜,爷爷悄悄潜回家。敲门进屋,只见三祖奶奶坐在屋角的一张矮木凳上伤心地哭泣。原来,头天晚上,乡丁没抓着爷爷,就把二爷爷抓去顶了数。二爷爷是三祖奶奶的寄托,三祖爷爷死得早,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一屋子人干坐着,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只听见三祖奶奶忽高忽低的哭泣声。鸡已叫过三遍,祖爷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在椅脚上磕去烟灰,用手抹了抹烟嘴,站起身来,坚决地说:“明天让老四去把二娃换回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爷爷穿上自己缝制的新衣服,拎着一个包袱跟着祖爷爷走出家门。随后,爷爷连同全乡的壮丁一起被送到县城,集中关在一个四合院内,只等全县各地的壮丁聚集齐了就开赴前线。
但是,爷爷的命运却发生了转机。一天晌午过后,爷爷坐在院子中央,一边晒太阳一边缝着开了线的衣服。领新兵的孙营长来检查壮丁的情况,随行的孙太太对爷爷的裁缝手艺称赞不已,第二天,就派人来找爷爷给她做旗袍。孙太太很满意爷爷的杰作,此后经常找他缝制衣服。
一天上午,爷爷正在为孙太太缝制一件坎肩,孙太太走了进来,说:“小师傅,你知道吗?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爷爷木然地“嗯”了一声,神情有些悲凉。孙太太重重叹了口气,说:“上了前线,你这身手艺就可惜咯!不过,我会给孙营长说,叫他想办法让你留下。”当天晚上,爷爷就以身患传染病为由被放回了家。
后来,据说我们老家与爷爷一批被抓丁的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爷爷每当向我们讲述他的这段往事的时候,都会感慨地说道:“人呐,要手艺立身!是我这身手艺才有我们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啊!”
编辑: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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