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那座不太知名的城市,需要付出长途奔波的代价,须得去体验一条崎岖蜿蜒的升降起伏的道路,并感受一份与人群疏离的寂寞。一路,须见识频频翻山过岭的穿越,烈日,风雨、阴霾、迷雾、奔鸟、飘叶,以及暗淡无光的钻山隧道,等到呼吸到清爽的空气,仰观到清澄疏朗的天空,绿色大山演绎出天然本真的巍峨,大河的雪浪及时并痛快地吞没了经由俗声张扬的喧嚣。
那座城,第一次进入过客的视线,是居高临下的俯瞰,它横卧在深深的壑谷,带有离尘出世的神秘,飘逸,淡泊。那是一景以几何图案布局的街市,典雅工整,落拓舒展,一圈圈绵绵不绝的水域围拥着石块垒起城市的沿岸,一排排来势凶猛的出峡波涛激溅着永不疲惫的雪白浪花,一睹难忘的清新韶亮与蓬勃生机都是造物主所赋予,真是一个值得向往与留恋的享受快意生涯的逍遥去处。天上的飞鸟,若无其事地缓慢展翅,高高在上地掠过城市的空域,而人的脚步却急切期待着贴近谷底,去传达心泉喷射的夙愿。或许,世间的一切,常常未必是向上才好,不善领悟的小鸟已隐没远山,乘兴而来的人群则拾步深探。
沿着一带之字形斜斜的道路,横越一座无扬尘亦无人影的拱桥,在水一方的城市终于在人的视线中渐次清晰,这才发现它所盘踞的陆地其实高出河床盈丈,河面开阔,即令山洪暴涨也能毫无悬念地泰然屹立于浊浪滔天的河岸,那些来者不善的袭潮仅限于碰石咆哮,必定会无功而返,徒劳一场,够不着亦不足以摇撼人们安身立命的栖居,太平日子照样我行我素地交替昼夜。
城市内的水泥街道笔直平坦,抬眼从这头可以望穿那头,清风穿行出人无碍,节省了维护清洁卫生的辛劳,来去劲风无影无踪,却代人清除了浮尘和落叶,真是造化独钟。各条绿树掩映的街市,古屋与洋楼接邻为伴,古朴与时尚相辅相成,显得非同寻常地安详淡雅。河岸,街市无论纵横俱有几组平行舒展的规整建筑,城中有河流,河上有桥梁,街心听涛声,闹市观潮流,水上木浆船伴随街市手推车徜徉,人与自然悄然契合,其灵秀神韵决不输于江南水乡。即使盛夏时令,空调风扇并不是日常起居的必备之物,此地,旦暮不乏清凉,烈日当空只须借助一片绿荫便舒适似春秋季节。风水,山水,离开了活水哪还有滋养城市的风华灵气?大凡一个缺水的城市,风物景观顿见失色,少了一种清纯濯秀的神奇色泽。
一座小楼顶上的观景亭,每每可见一群年轻人正沐浴着爽风摆弄乐器,吉他、提琴、二胡、黑管,袅袅绕绕的优美旋律把一股欢快注入人们的心田。此刻,若坐在城堤条石护栏上阅读闲书,撩起衣襟的清风或许偏爱书香,它会殷勤代劳翻书,助人过渡到期待中的下一页。假使,人已神思倦惫,抬头一望兴致勃勃的滚滚波涛,倾听那沉闷又爽神的触岸涛声,旅途的困乏瞬间就转换为一份种缠绵无尽的眷恋。
一座毫不拘泥的城市,一张毫不作伪的笑脸,瞬间就给人似曾相识的亲近,又似一轮太阳能够驱散踟蹰异乡的迷茫。在旅途,享有客至如归的安适,领略反客为主的意外,乃至误把客居视为归宿,岂不是一类难逢难遇的人生奇缘?从偶然的闯入转换为有心的留住,莽山之间,野河之岸,已经成为了摄入心灵深处的风景线,只有依惜,以及不肯转背的凝盼。百年尘缘,应该懂得一类常识,不要以为已熟悉的就理解,经历过了就最好,一段异乡的跋涉每每制造出“下一秒”的颠覆,不经意把人引领真正意义的精神故乡,抵达了如是境地,过去与未来都未必重要,唯有紧紧把握住需要倍加珍惜的现在。
结识一座河水拥戴的边远城市,即行即止地走马观花,冲淡许多一度盘踞于记忆中的阴郁,世间有易涨易退的山溪水,有一反一复的小人心,都不过是渺小、狭窄、脆弱的代名词,大可不必纳入生活的词典。正如旅途的行囊,只须装入自己需要的,喜欢的,不带多余的,败兴的,这也是约定俗成的生存智慧。不必拒绝陌生,尽管去结识那些未曾蒙面的好地方、好风光、好面孔,收获一次百觅不得的际遇,把挥拂不去的平庸兑换为击节称快的超值。
如今,一座的陌生的边城,以清纯、清雅、清远的印象,唤醒了几乎濒临沉睡、淡隐、虚化的心灵渴望,而背向家园的远行,象征着一次朝向崇高境界的不懈努力。足踏旅途,不排除是追求梦想的必选程序,每一次投足都绽开一朵憧憬的莲花,每一次苦觅都引发一度突破宿命轮回的顿悟。征服困难就是征服命运,挑战自我即为成就未来,不辞远涉千山万水只为赢得放飞心愿的无价自由。那些不期而至的生命拐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期待之中,所有扔在身后的一条条蜿蜒长路,有足迹的积累,有成败的记录,已构成一幅意志与素愿的永恒画卷。
蒋涌/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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