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二年级最后一期,高考在即,我却因病休学回家。
这年春,空军部队在全国高中应届毕业生中招考飞行员,我们县有三千多人报名,仅有远清兄弟以优异得近乎苛刻的各项体检和政审指标被河北空军飞行学院录取,另有5人被空军地勤、工程部队录取。远清一时成为母校的骄傲,红透了全县的教育系统。
远清每个月给母校写信,通报他在学院严格训练中取得的一个又一个骄人成绩,无比感谢母校对他的培养。早操结束整队之际,一脸自豪的校长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用他那浑厚的男中音一字一句地读着远清的来信。整个操场鸦雀无声,上千名学生分享着校友的荣誉。校长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得很远很远。
高中毕业两年后,我去参加一个我们同寝室同学的婚宴,没想到和远清兄弟不期而遇。远清穿一身半新旧的空军部队干部的衣服,脸黄黄的头发粗粗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他主动握住我的手说,他已经复原了,真对不起,这些年来从没跟我联系!
他仍然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二老是勤劳朴实的农民。提起远清他父母就摇头,埋怨儿子不争气,回家都快一年了,一点农活也不粘,成天东游西走不务正业。我安慰他父母,远清得有个适应过程,他慢慢会好起来的。
远清也来我家,我们往往深夜未眠,谈人生,谈理想。有时翻出唐诗宋词,你一句我一句的吟诵,谈个人对诗词的理解。他突然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还出了个馊主意——成立个乡土文学社。他把我家里仅有的几本文学书籍通通拿走。冬季农闲我们经常在一起谈论各自的文章、日记。由我起草的旭日文学社章程几易其稿,半年后,我们得到了县文化局准予成立文学社的正式批复。我们邀约同乡、同学四处发展队员,可是由于经费问题,文学社除收集上百份稿件、刻了一枚圆章外,一期社刊都没油印出来。
远清因为几句即兴写就的小诗,连夜赶到我家把我叫醒,兴冲冲地高谈阔论意境措辞什么的,直谈到天露鱼肚白,也许我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1990年的春天,远清带来了好消息,经人介绍,他同村支书的女儿确立了恋爱关系!双方父母都非常满意。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远清,我想他已经坠入爱河了。没想到,远清却疯了!我惊得目瞪口呆。知情的同学告诉我,他同女友同居后,女友很快怀上了孩子,女友悄悄去医院做了人流,很快远走他乡,自此杳无音信。于是,远清疯了。
出院后的远清偶尔来我家,再也没有对文学痴迷的侃侃而谈,他那双大眼睛再也没了清澈敏锐的灵性,却多了一份忧伤和一丝呆滞。
这年冬天,远清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
有的同学说,他在上海已经站稳了脚跟当上了小老板。有的乡邻说,他多半不在人世了。
我忽然间想起了他父母说的,远清退伍回来说成是探亲,直到屋檐后的玉米秆柴禾快烧完的时候,才发觉草绿色的军被已经长霉。
远清曾告诉我他复原的真正原因——他和两个战友深夜翻出军营围墙,摘了几颗老百姓的白菜来搞战友的生日集会。
他说他从来没给其他人说过这件丢人的事!我想,难道就是那几棵白菜改变了远清的一生?也许不是吧!
邹光耀/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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