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遍地开。这几天我们方冲小区的桂花开了,坐在电脑前,一股股熟悉的桂花香味带着丝丝的甜味悠悠地从窗外袭来,使我的思绪随着桂香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儿时我家住在马吃水的檀木冲,大概是现在的山水名苑那里。我们院子背后有两棵很高很大的桂花树,每年中秋前后,它让我们整个院子都浸泡在桂花的香味里。只有7岁刚进光大街小学读书的我有一天望着桂花树挂满黄色的小花突然想,这花这样香,肯定人人喜欢,拿到街上定能卖钱。乘爸妈不在家,我爬上树,用剪刀剪下挂满黄色小花的桠枝,用稻草捆成几枝一小把。我用一个竹篮装了10多把,提着竹篮往光大街走。走到江西棺山,突然一辆卡车停在面前。司机台伸出个脑壳:小娃儿,多少钱一把?我说,一分钱。他给一张两分的,我递给他两把。我喜滋滋地拿着钱,平生第一次有了这么多钱,心想在学校门口要打20颗弹子,总能打到一颗糖,说不定能打到好多颗呢。正想入非非,又一辆汽车在面前吱地一声停下来,那司机旁边还坐着个十分漂亮的大姐姐。我把篮子里的桂花都给了他,他抓一大把纸包糖给我,我双手去捧,撒了好些在马路边上。我平生第一次吃到纸包糖,爸妈也是,那味道连同桂花的香味刻进了我的记忆,让我时常想起,让我每到桂花飘香的季节总忍不住要把这段经历摆给家人听,以至于儿子总说,爸,耳朵听起茧子了,你摆点别的。
就摆点别的吧。
我下乡插队的云贵山区,家家爱做桂花茶。每年桂花盛开的时候,山民便在桂花树下铺上席子,将桂花打落下来,用纱布包好,和炒熟的新茶一起,装进一个大的瓦罐里密封好,一个月后取出来,纱布包里的桂花已变成了“小蚂蚁”,桂花的香味全浸到茶叶里了,茶里不见一颗桂花,泡出来的茶却有着浓郁的桂花香味。冬天,大雪封山,山民们便整天关了门在家里烤火,品尝桂花茶。我们知青整不来地炉子做不来桂花茶,冬天便爱去山民家串门。听见狗叫,山民把一个不到半尺见方的窗子挡板推开,望望坝子,说,知青伙来了,边说边开了大门出来迎接。进屋后在地炉子周围坐了,山民双手捧着一匹自制的叶子烟敬上,然后从地炉子上端起瓦罐,倒半杯茶双手递上,请我们喝茶。那桂花茶,在杯里只有一口,浓酽得像酱油,我们也学山民的样,轻轻地抿,让茶在口中慢慢地浸,慢慢地品,满嘴桂花香,直香到心里。
队长的小女儿就叫桂花,在我们插队的十里八乡,还没见过有比她漂亮的。她和我们一起,总是未开腔脸先红。在劳动中,在生活上,她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每年春节回自贡过年,她都要从家里偷出桂花茶悄悄地给我们。我们则从自贡给她带去水果糖和肥皂。山民洗衣从不用肥皂,他们用草灰泡水洗。看见桂花去沟里洗衣服,一些姑娘便跟着去。“桂花,你的肥皂借我们用用。” “桂花,知青伙到底拿了好多肥皂给你洗衣裳哟。”桂花不搭理他们,只是脸红。
桂花几岁时就“戴了花”,即订了亲。否则,我们三个知青,说不定有一个会娶她。她“吃酒”那天,全大队的人都去了,我们去是想最后看她一眼。我们没有看见她,只听见她在闺房嘤嘤地哭。我们送去了一对镜子和一个洗脸盆。现在想起来我们就恨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吝啬呢?
百花之中,我对桂花情有独钟。桂花没有牡丹的高贵,没有兰花的优雅,也没有玫瑰的艳丽,它的外形是那么的不起眼,如果不是扑鼻而来的芬芳,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盛开。它不以外形取胜,而以香味沁人心脾。还有,我承认,我喜欢桂花和队长女儿桂花姑娘有关,她清纯的模样时常浮上我的记忆。
我们楼下过道两旁的一株株桂花正蓬勃地开着,每天上下班,行走在桂花飘香的楼道里,我总要停下脚步,深深地呼吸,让桂花的芬芳袭击我,这时,我的心温暖无比。我想,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爱,不都恰如这桂花,质朴平凡,和谐自然,让人感到亲切,感到牵挂和不舍。这个季节,也因了它们多了一份美丽和香甜。
李子河/文 黄宗型/图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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