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的魔法棒呢?你帮我找找嘛。”女儿一边满屋子翻找,一边对着爱人撒娇。爱人放下手中的活,从客厅墙角提出一个大篮子,里面整整一篮子大大小小的玩具。母女俩将玩具一件一件往外捡,仔细地寻找魔法棒的身影,没有。爱人又搬出原本呆坐在篮子下面的一个大纸箱,我一看,里面仍然装满大大小小的玩具。这还不算,在仍然翻找无果的情况下,母女俩打开了鞋柜旁一个边长七八十厘米可作坐凳的方形桶。这器物空空的肚子里居然还装了女儿二三十件玩具。至此,我才意识到,尽管小女不过三岁半,但拥有的各类玩具已经占据了家里不小的空间。在这样堆积如山的玩具里,一根在某个时间片段里被小女喜欢过的魔法棒突然被再次记起,那是魔法棒的幸运。想想,还有多少玩具在三分钟热情之后被小女抛在了九霄云外,再也不会被想起?
于此,我突然回想起我的童年时光,回想起那些陪伴过我的玩具。小时候,我们的玩具多取材于大自然,自己制作,比如一树枝丫杈,配上一段橡皮或两根扎头发用的橡胶带,就做成一把比赛打靶的弹弓;比如一片蕨草、一颗嫩胡豆和两颗鲜红的小野草果就生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金鱼;比如一两根芭茅茎杆,就可以编制成用于游戏巷战锃亮的手枪……正因那时没那么多现成玩具供购买,大人们也不可能在维持生计都很艰难的境况里挤出买玩具的钱,我们才选择了自己创造。更因每一件都出自自己的手,每一件都做得很用心,自然我们总会倍加珍惜,小心翼翼地使用,直到它破旧到无法再用,才虔诚地归还大自然。在我所有玩具中,最简洁也最特别的当属那只大铁环。这是陪伴我时间最长,也是我最珍爱的玩具。
铁环说大不大,成人拇指粗细的钢条圈成直径30厘米左右的圆圈,配上用于驾驭的铁钩,滚动起来铮铮作响,响声清脆悦耳。我喜欢它奔跑时流动的音韵,不管是通往集镇的碎石路面,还是村子里泥土坯羊肠小道,总能与之合奏出清脆、喜悦的乐章。我和小伙伴常常相约比赛,或在宽宽的道路上并驾齐驱比速度,或在窄到仅容盛足的田埂上滚动比技艺,我们那么专心致志地同铁环一起奔跑,铮铮和鸣从耳朵里汩汩而入,在我们恬静的内心缓缓流淌,如端坐深山淙淙溪水声的空灵,如炎炎夏日午后雨打芭蕉的清爽。一个小小的铁圈,却能激发出许多富有创意的想象,让我们总能变着花样在简单的滚动和清脆的声响里玩得不亦乐乎,高潮迭起。一度时期,铁环成了我形影不离的好友,跟着大人去赶集我会带上它,一家人走亲戚我会带着它,就连上山打猪草也带着它。似乎只有听到它清脆的声音我才能精力充沛,似乎只要和着它一起奔跑就能听到自己身体拔节的铿锵。
某年春天,我们全家同姑妈一家人去远在威远县黄石镇的舅婆家祝寿。这段路程将近四十公里。那时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加上大人们要节省开支,两大家子10来人就选择步行沿着公路浩浩荡荡向目的地进发。那时我大概七八岁光景,表哥也不足十岁,这样的一段路对我们的体力和耐心都是极大的考验。出发前,我特意带上心爱的铁环,表哥带了一个小铁球。一路上,大人们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往前赶,我伴着铁环的铮铮声时快时慢地跑在前头,自得其乐。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必经的第一个小镇,这离我们出发地约摸七八公里。此时,表哥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停叫苦,反复央求大人们改坐公共汽车去。但由于车辆稀少,很难等到一趟,加之大人们本就不打算花路费,妈妈就让我把铁环让给表哥。我很顺从,并顺便接管了表哥的小铁球。于是,铁环成了暂时稳住表哥情绪的法宝,我只好一边摆弄小铁球,一边漫不经心地朝前走。
又走出不远的一段,表哥还饶有兴致地在前奔跑,我却开始抱怨路太远,慢腾腾地挪动着脚步。哥哥半开玩笑半带提议地说,你就滚铁坨坨嘛。我接受了提议,开始在公路上追着小铁球跑,似乎顽童的活力又恢复过来了。就这样,表哥滚着铁环跑在最前面,我追着小铁球紧随其后,哥哥姐姐和大人们走在后面。如此的行进并没持续太久,我就丢失了热情和活力,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姑妈首先赶过来问我怎么了,跑累了吗?我说,我不想走了,然后就气呼呼地呆坐着一言不发了。姑父似乎看出了端倪,大声地把表哥叫住:大儿,转来,这哈铁环该让小老表滚一会儿了。姑父是当过兵的人,平时说一不二。表哥乖乖地返回来,把铁环交回我手上。我把铁球交还给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再次滚动铁环。“铮铮、叮叮,铮铮,叮叮……”,铁环铿锵有力却空灵的声响似乎与心脏同频共振地律动,不断供给我奔跑的力量。时至今日,我已经淡忘了那天剩下的十多里路有过怎样的波折,但当时一路奔跑时铁环的铮铮声却深深印在了心上,在我偶有失落之时就会把我内心最坚硬的块垒叩响,给予我平视风雨的泰然和昂首前行的力量。
陈学华/文 黄宗型/图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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