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自贡人把喝茶叫做吃茶,一个“吃”字,饮茶的境界就出来了,民以食为天,茶瘾哥把喝茶看做与吃饭一样重要。
虽然离退休尚有一些时日,罗老师还是在心里规划着某一天“船到码头车到站”,歪拐儿头喝黏沱茶去的时候,能够与老盐工们在老茶馆里聊天吹牛,唾沫横飞,优哉游哉。
年轻的时候是不屑于坐茶馆的,用长辈们的话说是,人生的大好年华用于厮混茶馆,那是一种堕落,一种罪过。
在烟茶酒三君子中,本人只对茶叶稍有感觉一些。每天要喝下大量茶水。以致一度时期曾用网名“罗贯(灌)水”,取的是本家先辈“罗贯中”的“贯”字辈,不过是企图沾点名人的仙气而已。
现在却向往起那样一种悠闲滋润的日子,当大多数人都还在美妙梦境中,罗老师手捧一个放有几匹茶叶的玻璃杯,蹒跚着落座老茶馆喝起茶来,那滚烫的茶水一入喉咙,“罗老”发出一声感慨,人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百般滋味都品尝出来。
不过,罗老师有疑问的是,那时候还有老茶馆存在吗?
自贡是一座遍地盐井的城市,其实也是一座遍地茶馆的城市。
罗老师幼时所在的那条小街,一支香烟尚未燃尽便走完,但老茶馆却有好多家,其中一家老牌号的茶馆名叫“烂茶馆儿”,八仙桌儿高板凳,座无虚席。不时有川戏锣鼓敲得很有节奏、评书演讲惊堂木拍得惊乍鼓响,小贩提着米花糖酥锅盔油炸粑进进出出,剃光头掏耳朵推拿按摩者也穿梭其间。
这茶馆,是个摆闲龙门阵、传信息、评事理、断公道的地方。
每一个盐厂都有职工俱乐部,每一个俱乐部都有人气爆棚的老茶馆。
这样的场景已经被定格在历史的画卷里,成为老一辈自贡盐工记忆深处温馨的画面。直到罗老师参加工作来到盐场,车间最大的场地——是饭堂,也是召开职工大会所在地,但从根本上来说,其实就是一个茶馆。
来吃茶的老盐工们大多摇着蒲扇或麦粑扇,赤裸着上身,穿一条“将军不下马”的平布大裤衩。所谓“将军不下马”是说一条裤带终年四季都缠绕在腰杆上,打的是一个死结,穿裤子的时候,将裤腰扎进裤带里,这裤带以不变应万变,永远都扎在腰上。这是老盐工的“时尚”。
老茶馆吃茶从清晨开始。
夜班结束,正是黎明到来之际。清晨是一天最美的时候,一轮圆月渐渐从天车顶上隐退,偶尔有几声老盐工的咳嗽,更显盐场的安详宁静。勤劳的烧水工是一位姓温的老太婆,不知车间是怎么把她留下的,亦或是历史形成的?老人家年轻时候也许是阿庆嫂式的茶馆老板娘呢。小脚,颤颤巍巍地提着满满一壶开水,让人好生担忧她老人家会不会随时跌倒。
其实,那是多余的担忧,温太婆长期在茶馆的历练,成为最受老盐工欢迎和尊重的“幺师”,冲茶很勤,也很稳,远远就把手臂一伸,开水如一条水龙冒着热气直奔你的茶碗里。
老茶馆犹如磁铁一般,牢牢地吸引着一拨又一拨茶客们的到来。
起早和熬夜是一对双胞胎兄弟,盐场工人特善于穿梭在黑白间。但不管怎么熬夜或睡得多晚,吃早茶却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哪一天没有吃早茶,那这一天会很失落很没精神,做事常走神,吃饭也不香。吃早茶最准时的是陈师傅,到茶馆也不多说话,茶杯盖与茶碗之间碰出瓷器的清脆声响,很是悦耳。陈师傅一气咕噜咕噜几下就把茶水扯白了,才开始点燃叶子烟,吧嗒吧嗒起来,然后再泡一碗茶。
我亲戚中的一位长辈,50多岁时就退休回家,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捧着一个茶杯到街上老茶馆喝早茶,现在已经80多岁了,这喝早茶的节奏一点也没变,他出去喝茶时,还打着手电筒呢,大约就是四五点钟的光景。吃完茶八九点钟才起身回家做早饭。
你到小街上的老茶馆里一打望,全场都是饱经沧桑的脸庞,松树皮般的手臂,稀疏的头顶,飞雪的鬓角,每天来吃早茶的百分之百是老人。
现在自贡最多的也是茶馆,大多数都是装修精致时尚的茶坊,茶客也不再烧叶子烟,不闻咳嗽声,顾客们斗着地主打着麻将说着满口的新名词。
罗师傅/文
编辑:罗彬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