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岭小学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里依山傍水,门口一条石柳溪蜿蜒流淌。听到溪水的歌唱,我常常想起一位特别的老师——“艾老师”。
这所山村小学最动听的声音是从一块锄头大小的生铁发出来的上课钟声,生铁用麻绳系在校门口的挑梁上,敲钟的是侏儒身材的善良姑娘白鹭。白鹭是老敲钟人白杨老师的女儿,未足月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落下残疾。白杨老师是在一次山洪爆发时,为了护送一个放学回家的孩子过石柳桥,被水冲走了的。看到操场周围的白杨亭亭如盖,孩子们就会想起慈祥亲切的白杨老师。
每一次敲钟,只有三年级孩子高矮的白鹭就会搭个学生凳,嘴里还伴着吆喝,似乎害怕孩子们听不见似的。其实,她的声音早已被钟声还有孩子们的嬉笑声淹没了。但是,如果她不吆喝,孩子们就不进课堂。就比如那次因为失恋,她着实不愿吆喝了,孩子们就是不进课堂,白露急得直哭,孩子们还围着她又笑又叫还直扮鬼脸。可是,在这所学校里,就像仙鹤那样又高又白又漂亮的老师都还打着单身呢。
白鹭阿姨姓艾,调皮得像个男孩子一样的巧莲,每次都阴阳怪气地叫她“矮老师”。巧莲告诉我,矮老师是学校里最时髦的老师,学校里最先穿超短裙高跟鞋的就是她了。有一次,从石柳溪过来,经过一条田缺口,矮老师的腿就够短了,还穿着紧身的超短裙,试了左腿试右腿,甚至侧抬腿、后踢腿、单膝跳、双脚跳,在操场上学来的所有跳跃要领悉数用完,差点没跌进沟里去,最后横竖过不了沟。
那个时候是中午,太阳狠得可以把矮老师的几根小黄毛给烤焦了,学堂外面几乎没人,矮老师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果断地将超短裙往上一拉,露出里面粉红的蕾丝内裤。巧莲一边对我讲一边扮着鬼脸:“我在围墙根的柳树上捉知了,我看得真真的,啊哈,我笑得都从树上跌下来了。”我立即制止巧莲,说道:“小姑娘,不害臊!你该去帮助艾老师!”
有时,为了延迟上课,“假小子”米巧莲还把白鹭阿姨的凳子藏起来。只有仙梅,从来都是站在一旁傻笑,白鹭阿姨知道,仙梅比自己还善良,凳子被男孩子换成了跛脚凳也只知道悄悄抹眼泪。这次的凳子肯定不是她藏起来的。又是这个该死的米巧莲,一到这时候,白鹭就会追得巧莲像根泥鳅满操场钻,于是生意葱茏的整个校园便笑声潺潺,俨然一条欢快的石柳溪。我刚去的时候,以为巧莲又和班上的同学打架,后来才知道是艾老师引起的。
艾老师说,巧莲和班上的男同学打架,通常都是因为给仙梅打抱不平。班上的男孩子经常欺负老实的仙梅,把仙梅拎到学校换米饭的大米弄撒了也不赔,害得仙梅饿肚子。巧莲把自己的饭分给仙梅吃,下半晌肚子饿了,横竖气不过,拎起校门口的凳子就跟着那个男生追,艾老师就跟在巧莲后面追:“巧莲——,上课了——,把凳子还给我——”
操场里站满了看热闹的同学,跟着起哄拍巴掌吼吆喝,都指着看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愿意进教室上课。艾老师急得一手提着高跟鞋,一手拎着累赘的长头发,就差把超短裙提起来了,一想到这里,巧莲就笑得倒在地上打起滚来。
艾老师好容易把凳子夺下来,巧莲却偷偷地对艾老师说:“艾老师,以后过田沟的时候,就在裙子后面剪一条口子。”这一次,艾老师抡起凳子就跟巧莲追上了。
得了夜盲症的于校长站在办公室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唉,那个同学,该上课了,快去叫艾老师敲钟。”艾老师停下来,瞪了余校长一眼:“我就是艾老师。”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亲切地记着柿子岭小学。我仿佛常常看见,伴着白杨树的蓊郁,欢快的石柳溪依然流淌,溪畔茂盛着孩子们的欢笑,笑声中走来了仙梅,走来了米巧莲,走来了艾老师……
钟惠芳/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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