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吃饭,照例吃大安区的“烧牛肉”。
吃着吃着,谈起各自小时候。我想起了外婆。小时,在寒冷冬天做这道菜,外婆通常会在出锅后淋上蒜泥和红油,随着热气升腾,葱香蒜香味弥漫整间屋子,还没端上餐桌,早已闻到香味的表弟表妹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了。夏天,外婆会做蒸牛肉,在蒸锅内铺一张新鲜荷叶,倒入一小碗翠绿青豆,把腌好味道的牛肉放在最上层,再用荷叶把牛肉与青豆整个包住,文火蒸制。经长时间蒸煮,荷叶与青豆清香早已渗透入牛肉的每寸纤维,那美妙滋味只有吃过才知道。而今,外婆已逝。即使大快朵颐之时,也尝不出当初味道。
那时,我们一家三口住的瓦房在背街小巷里,叫前进大院。挺红色,毕竟打下些那时烙印。院子里有个天井,父亲搭起葡萄架。所以,有空我就叫上周围几家的小伙伴来家里吃葡萄,虽然不甜。天井一角,还有个较大的水池,水很浅,父亲弄些泥打底,种上荷花,每年藕的产量不多,荷叶却甚为茂盛。在荣县城里居然有这样的小天地:把从旭水河、红旗水库(双溪水库)溢洪道弄的小鲫鱼、小虾、螃蟹、泥鳅一股脑儿养里面。想起,我就莫名的激动。
母亲做的荷叶稀饭也很好吃。天不亮,母亲早早起床,熬制稀饭。把带着露珠的荷叶采来,露珠恰似欲破皮的樱桃,晶莹剔透。选取细嫩、柔滑的叶片,剁得碎碎细细的,似剁椒一样。稀饭熬至七分熟,再把这些叶片倒入;把大一点的叶子洗净,放置一旁,另有妙用。稀饭起锅盛入一个大瓷钵子,把放置一旁的完整荷叶直接盖上面,稀饭便融入了荷叶清香。到晚间去睡,那种芬芳和凉爽还能沁入心脾,浸入梦乡。那一团软碧啊,翠绿的,如生命的色彩;温润的,如翡翠原石一般。
那时没什么下饭的菜,大抵是大头菜、萝卜丝、泡蒜。有时,父亲也捞几只螃蟹佐以下饭,无论大小。
因而家里吃蟹大都不在中秋,全凭兴致所致。吃的蟹大都是河蟹,虽不肥美,甚至有点干瘪,却是劳动所获,用心“耕耘”。而劳累一天的父亲回家,喜欢晚酌,小酌一杯,时间总在黄昏。一只盛豆腐干的瓷盖碗、一只盛花生米或炸小鱼、麻辣泥鳅的小碟子。有时父亲也会把桌子移到天井里、月光下去吃。那刻,我很庆幸,在这众生都急匆匆、忙碌碌的黄昏,在为名忙为利忙为生计忙为欲望忙的熙熙攘攘的人流尽头,我和至爱亲人的小小奢求居然是一片翠绿如玉的荷叶,一只盛满月光的酒杯,一种清平豁达的心境。
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事,遇见总要遇见的人,听见总该明白的话,摇醒总该醒的梦。在这沧桑人世,那些荷叶,那些如荷叶一样美好的事,那些如荷叶一样清新简单的岁月,如外婆做的荷叶蒸牛肉,母亲做的荷叶稀饭,因其用心,因它对我的珍贵,醇香久远,如同爱情。
邓杰/文
编辑:罗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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