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文
小时听说过腊八粥,但我是90后的南方人,并没吃过腊八粥。
如今物质丰富,人们不愁吃喝,许多人并无这种体验,偏偏有个北方的表叔热衷此道,让我有机会喝到了腊八粥。本来多年失联,因为去他那个城市读大学,我们才接上了头。表叔今年62岁,没有结婚,听说还是信佛之人。每到十二月初八,他必然要齐全八样,混在一道煮一锅腊八粥,据说这也是他参禅的必修功课。
不就是一碗粥嘛,神神叨叨,多玄乎。我嗤之以鼻。
表叔笑笑:“丫头啊,我给你讲一个关于腊八粥的故事吧,真实的。”
六十年代末期,有一个知青在农村插队。那年干旱饥荒,一天农活下来,回到窝棚有一碗稀饭,那真是了不得。知青们你拿一把黄豆,我弄一把花生。白糖很稀奇,是由上海女知青带来的,一人一小勺。肉自然很奢侈,有男知青在山里打到几只麻雀,打整干净切碎煮在粥里,年底,我们就这样做了一锅腊八粥。
一碗薄粥,有人几口就喝没了。偏偏有两个知青越喝越稠,他们共享一碗腊八粥,都只喝米汤,都想把底货留给对方,最后剩下半碗干饭,相互挑赤豆,扁豆,微小的肉粒拨给对方,都说自己饱了。插队几年,他们每年冬天都要喝腊八粥,好多知青都羡慕他俩,都知道这是一对把稀饭越喝越干的人。”
“他们后来成婚了没?”我急于知道后续。
表叔语气沉重:“没有。大队书记知道他俩相好,羡慕嫉妒,于是找女知青谈话。”
“你就是那个“把稀饭越喝越干”的女知青吗?胆子好大,想不想回城?招工通知书下来了,想,就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女知青不明就里。
“我先代表党组织教训你,毛主席喊你们下乡插队,你竟敢谈恋爱!”突然油灯噗地吹灭,大队书记扑向了姑娘。
我听了很愤怒,叫道,应该让男知青去找他算账!
表叔笑了,他笑话我的天真。“丫头,世间好多事,均由不得你我做主,冥冥中自有神主宰吧。我半百人生已去,总是怀想以前。那时和她喝腊八粥,挑豆子和麻雀肉出来,你一粒我一粒。都说自己爱喝米汤,最后剩下半碗干饭给对方……”
我恍然大悟。原来表叔就是那个男知青。她呢,有消息吗?
表叔摇摇头。女知青遭受变故后,不愿再见我。我说那不是她的错,可她坚决不肯。她回城嫁了个工人,后来就被赶出了家门,说她当知青时乱搞。再后来,她得了病,四十几岁就死在医院里。
我唏嘘。表叔继续说:“我三十年没见她了,只保佑她在天国快乐。当年,要不是和她一起喝腊八粥,也许就不会害得她厄运降临了,大队书记或许会放过她……”
我问表叔:“你一直不结婚,就是这个原因吧?”
表叔不语,短暂静默后说:“腊八粥好了,我去给你舀一碗来。如今我皈依佛门,不能沾荤,所以只放了各种豆类,没放肉丁。丫头你就将就吧。腊八节要到了,我要去寺庙,帮着布施腊八福粥去,有时间你就来吧。”
我忽然眼泪涌出,一碗腊八粥,凝聚了我对表叔那段爱情故事的感动。
编辑:张昊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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