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邦
灯火灿然时,走在剑南老街上,又看见一幅幅的年画,虽然没喝一杯酒,也有些微醺的飘然。
早上,我们打车去了神往已久的绵竹年画村。川北平旷的田野上,一座座一排排四川民居风格的青瓦房错落而立。秋天的阳光里,时见黄叶的树木间,一面面雪白的粉墙上铺展着一幅幅色彩鲜艳的年画,很是耀眼。
2012年,我在命制中考试题时,为选到一篇适合的文章做了大量的阅读,看完《中国民间年画》一文,心中大喜,遂纳入试题。说来惭愧,作为一个四川人,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绵竹木刻年画,而且这年画还与天津杨柳青、山东潍坊、江苏桃花坞的木版年画一道被誉为“年画四大家”。如今的中国画坛,“大家”很多,除少数真称得上“大”的以外,大多都是提高了嗓子自封或哥们间裂开了嘴“他封”的。这绵竹年画能获此殊誉,其卓尔不凡的风采说明了一点:大家往往在民间。
绵竹年画起源于北宋,到明末清初进入繁盛时期,当时的年画作坊遍布城区乡村,约有三百余家,从业人员达一千多人,全县每年生产门画一千二百多万份,画条二百万份以上。解放后,绵竹年画得到极大发展,2002年2月,绵竹年画入选首批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那天我们在年画村里观看时,和一家作坊的主人闲聊了一会儿。那主人是位四十来岁的女子,看上去很精干。她说:2008年5·12大地震时整个村的房屋大都震垮了,墙上的老年画也毁于一旦,现在的年画村是灾后重建的。她指着宽大的房子说,房子比原来好多了,只是那些墙上的老年画再也看不见了。我听出了女主人痛心的叹息。
告别女主人,我们转了两条街,见有人在摄像,是拍纪录片的吧?走近了看,果然是。一小伙杠着摄像机,一穿红衣的姑娘指挥着摄像机前的一个老人:“再往前走点,看着墙上的年画,边看边走。”我们不由停下来,站在一旁看他们拍摄。现在的年画销售,无疑有比古代更为便捷的传播方式。绵竹县志上说:“商贩远自陕甘滇黔,裹银来市易画,仲冬则接踵城南,购运者遍于王道百五十里。”可见那时绵竹年画的传播者主要是画商,画商们购进卖出,不仅销于国内的陕西、甘肃、青海、云南、贵州,还远销到今天的越南、缅甸、印度及东南亚各国。陪着拍记录片的老人是年画村的一位村干部,他告诉我们:时代变了,现在贴年画的人家少了。我们只有在形式上不断出新,什么卷轴呀、镜框呀、纸扇呀……但是内容没变,还是大家喜欢的那些英勇的武士、娟秀的美人、快乐的儿童以及祥瑞的动物花果等等。
在年画村里走了几圈,我很有些感慨。大地震震垮了村庄,但没震断年画木板上那些飘逸而又坚韧的线条,几百年来,这些独具特色的线条融进了绵竹民间画家们的智慧,更刻进了他们生命的气息与意志。年画的销量少了,但他们坚守在作坊里劳作不断,因为这是他们祖上的祖上传下来的遗产,是名播华夏的千金万金也难买的宝贵遗产。有些东西是怎么也不能丢失的,哪怕是“非物质”的!
剑南老街依剑南春老酒作坊遗址而建,老街的彩饰却是绵竹年画,沿街的大小黑漆木门上画着镇邪纳祥的秦琼、尉迟恭,双手抱鱼的大胖娃娃……灯影画彩中,我们走进了四汇斋,店面里货种繁多,琳琅满目,妻子买了一条棉质围巾,买东西的小姑娘赠送了两张年画小书签,拿着四汇斋的小书签,我翻来覆去地看,甚是喜欢。
对年画,我是外行,看了介绍,以我的审美趣味,我最喜欢一种叫做“填水脚”的年画。
“填水脚”本是绵竹木版年画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种表现手法,后来用这种手法画出的年画就直接称为“填水脚”。它出自那些技术娴熟的艺人之手。旧时年画艺人一般受雇于人,“明展明挂”等画法是按画铺或作坊的要求而作,“填水脚”则是属于艺人自己支配的。艺人们在除夕之夜为老板做完年终之活后,趁收拾画案的片刻工夫,利用颜料碗里的余色,在剩纸上匆忙赶绘出几对门神,赶往夜市出售,赚点外快,帮补生计。在画“填水脚”时,因时间短促,容不得细描慢抹,艺人全凭真功夫一气呵成,笔锋奔放雄健、神韵十足,别具洗炼、概括之情趣。“填水脚”以它的天真、质朴、粗犷而成为绵竹年画中的珍品,深为艺术界称道。
在我的想象里,那些画“填水脚”的老艺人,在年三十晚定是喝了几口剑南春老酒才拿起画笔的,不然,那色彩不会有那么浓烈,那线条不会那么奔放,那韵味不会那么醇厚。
千百年来,过年能成为我们民族一个盛大的节日,正说明了人们对一个个新年幸福生活的祈愿和向往。品砸着这祈愿和向往,再看看剑南老街,眼前展开的不就是一幅大大的年画?羊年将至,把这一幅“画里老街”挂在我文字的柴门上,看着有色彩,闻着有酒香,我在新年里的每一个日子一定会活色生香
编辑:Frank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