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勇
童年早已走远,再也回不去了。童年时的年味也渐行渐远,但它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我的记忆,我相信这是一代人快乐的记忆缩影。
感觉到日渐浓郁的年味在向我走来,似乎是从外婆炒花生、胡豆、红苕干时开始的。腊月将尽的时候,外婆便会张罗着炒制这些东西。在此之前,厨房里已经悬挂起不多的几块腊肉酱肉、几串香肠,能够嗅到一丝过年的气息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外婆炒花生胡豆的日子总是拥有温暖的阳光。这些隆冬的阳光照晒下来,心情不由得格外爽朗。炒这些东西用的是家里的柴灶,灶膛里燃起不疾不徐的橘色火光,大铁锅中分别倒入花生等物,掺入一定比例的河沙一起炒,而且沙中还滴入了少许宝贵的菜油,河沙因此变得油黑发亮。锅铲每一下铲动都会发出别致的“沙沙”声,简直美妙如天籁。受热后的河沙让花生发出不同寻常的芳香,让胡豆豌豆爆裂开来,仿佛扬着一张张笑脸。这时的我不愿闲着,趁大人不注意,偶尔往灶膛里添一把柴,我便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花生胡豆红苕干们出锅后,会倒在一个竹筛里使劲儿筛去沙粒。这时,外婆总会抓出一点让我们先尝尝,余下的将放在装有生石灰以便防潮的陶罐中,等着春节期间拿出来待客或家人享用。
嚼着这些香喷喷的食物,我会对即将到来的新年满怀憧憬。
正月里,小镇上会来一个捏面人儿的老者。他会选择在路边一块稍显宽敞的地方,将他的小摊摆放停当。属于这个小摊的全部家什不外乎一张木板凳,一个架在板凳上放工具和材料的小木箱,外加一把色泽暗淡的椅子。老人背有点驼,一脸沧桑,行动也不是很利索,看不出他的年纪,只觉得岁数应该很大了。
老人的手艺没话说,直到如今我没见过比他捏得更好的面人儿。正因为这手绝活,即便在三十几年前各家各户经济条件极不宽裕的年代,在他面前等候购买面人儿的小孩,也排起了队。那些红黄蓝白黑绿紫的各色面团,在老人的一双巧手下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他所捏的电影《抓壮丁》中的人物“潘驼背儿”惟妙惟肖,而“潘驼背儿”的驼背,则以一枚松果替代,简直堪称神来之笔。他捏面人所需的工具不外乎木梳、竹片、牙签、剪刀。老人成为小镇新年里一道别致的风景,哪一年要是晚来两天,必定会有人念叨他。老人年年都静悄悄地来,在小范围内制造出一点轰动效应后又飘然而去。直到某年开始他不再光顾小镇,而那时我的童年已宣告结束。
面人儿带给我的是一个民间艺术的奇妙世界,而童年时过年的欢乐远远不止这些。由于平日没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父亲见到我时便总是尽量满足我的愿望。于是,春节期间我的收获是较为丰厚的。我最高兴的是父亲放假后带着我们两兄弟到街上去买一些小玩意儿。用彩纸剪成后粘贴在竹签上的“猪儿虫”,轻轻抻拉便会蠕动;在较宽的场地上旋转,发出“嗡嗡”声的竹制“地牯牛”;安装着小木轮,以长长的竹条推着前进的纸蝴蝶;一根比筷子还短还细的木棍、一节短小的竹筒,一段鱼线将它们连接,摇动起来发出响亮的“呜儿”声的竹知了……所有这些,让我童年的年味变得生动而充满情趣,以至于多年以后还能清晰地记得父亲将它们交到我手上的某个情节。当然还有鞭炮,父亲为我买得最多的是那种装在小纸盒中,穿着红色或绿色“外衣”的小鞭炮,在噼啪声中点燃了我对新年最直观、最快乐的感受。
如今,外婆已是风烛残年,疾病缠身、行动不便的她,已经不可能再炒制那些在我童年里散发香气的食物,父亲更是走完了他的人生路,长眠在距我童年生活不太远的地方。属于童年的年味,只能在回忆中咀嚼,但是每一次想起,都令我感觉到一种无法言传的温暖。
编辑: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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