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 杰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虞美人·听雨》
读完这阙词,我倒先想起檀木林街有一家叫“听雨轩”的茶苑。不知那家老板是否为一文人雅士,是不是取“听雨”此意。
《虞美人·听雨》可谓宋代词人蒋捷的代表作,也是其人生的真实写照。年少时,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整天浸在歌女绣楼上,伴着昏黄烛光,偎在华丽纱帐里,听楼外淅淅沥沥雨声,看红袖翩翩,灯红酒绿,消磨时光,浪费年华。壮年时,为生计四处奔波,蜷缩一叶扁舟中,看江水辽阔,阴云沉沉,听秋风飒飒,孤雁哀鸣,雨打船帆,心中溢满惆怅。而今已雪染双鬓,年老体衰,寄身古寺野庙,痴看枯叶飘零,静听风雨萧瑟,呆若木鸡一般。霎时间,少年的无忧,壮年的哀愁,而今的孤苦,百味杂陈,涌上心头——因为经历了太多曲折坎坷,离合悲欢,也就心凉似水,任凭阶前秋雨点点滴滴落到天明,亦无动于衷,也无可奈何。无独有偶,曹雪芹也曾经历过家境的由盛而衰,因而才有“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感慨。
词以“听雨”为线索,时间为顺序,选取一生三个典型片断,凸显词人晚年悲苦凄凉的境遇和心情。同是听雨,不同年龄,不同环境,不同际遇,有迥然不同的感受。
少年听雨是在歌楼,景物是红烛朦胧,罗帐低垂。一个“昏”字,点染出浪漫、暧昧的情调,衬托出“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怡然自得。中年听雨的地点是客舟,景物是水天辽阔、风寒云低的江上秋雨。“断雁叫西风”,展现出一派肃杀的气氛,渲染出游子的酸楚心境。从取景角度看,少年听雨时摄取的是楼内近景,中年听雨时推出的是舟外远景,这与表现人物的际遇和心境相谐一致。暮年听雨的地点是僧庐,未直接描摹景物,烘托环境,而是将笔调转到自我形象刻画,正面表现人物处境的极端孤寂和心境的极端萧索。结尾“悲欢离合总无情”,既是全词的总括,亦是词人人生的总结。更是告诫青年人不要浪费时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劝君惜取少年时”。词尾更攀升至一个新的情感高度。表面虽“一任点滴到天明”,却难掩听雨人心中的不平静。身在僧庐,也无法真正与世隔绝,在冷漠和决绝中透出深层次的痛苦,可谓字字千钧。
其实,窗外屋檐下滴答作响的不是风景,而是人生。想来,的确,人生何尝不是一场要经历悲欢离合的修行?最好的时光总是在路上。暮然回首,谁不是感慨良多,回忆绵绵。
编辑:da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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