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网讯(记者 周孟娟)“推磨磨,赶晌午,娃娃不吃冷豆腐,罐罐煨,罐罐煮,扣坨泥巴补肚肚”、“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城门城门鸡蛋糕,挑水箩兜挑一挑”……
带有浓郁乡音乡情的盐都童谣,糅合了本土人文特色,带着自贡话独有的韵脚,记载着盐都人儿时美好的回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它是不花钱的“玩具”,是孩子了解世界、体验人生的一个窗口,它像外婆的叮咛、奶奶的关爱,如一汪清澈甘甜的泉水,淌进每一个盐都儿女的心田。明天是六一儿童节,让我们在盐都童谣中,打开记忆的闸门,用稚气的吟唱,找回那些童年的过往……
游戏中的旁白
说起跳橡筋绳、丢沙包、跑五步猫儿这些游戏,一定会让许多自贡人心生感慨。而当“城门城门鸡蛋糕,挑水箩兜挑一挑。”“一米二米三,三幺三。”这些怀旧的童谣萦绕耳边,回忆里闪烁的游戏片段就像一个快速拉近的镜头,往事瞬间由模糊变得清晰。
属于80后自贡人钟女士的童年美好回忆,是自流井区东碳厂家属区里那一个个骄阳似火的夏天。尽管在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生活在物质匮乏的环境里,童年却并不因此而苍白无趣,相反,孩子们的天性大多在种类丰富的游戏和五花八门的童谣里得到了释放和满足。
厂区操场,大家自发地开创一些有趣的游戏配上各类童谣,便有了暑假里一次次真诚的追逐欢笑。
“印象最深的是《钻城门》。”钟女士说,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两个小伙伴面对而站,两手举高搭成“城门”,伴随着“城门城门鸡蛋糕”的语句开始,众人依次从门下穿过,当念到“骑战马,战马刀”,缓慢的脚步迅速加快,“走进城门砍一刀”的话音一落,被框在“城门”中的人,便要当下一轮的“城门”了。而门外的小伙伴则在庆幸中四散,也把开心的笑声甩满了夏日的天。
“天车高,天车长,我家住在天车旁。”唱的就是80后自贡人杨女士的童年。上世纪80年代,自流井区路边井社区天车旁,成片的棚户区里,留下了杨女士诸多的儿时回忆。
“一米二米三,三幺三,三个麻糖卷儿,做饼干,饼干不好吃,坐江山,江山不好坐,坐皇冠。”杨女士哼唱着的,是她记忆犹新的游戏儿歌:两个小伙伴面对面,一边用自贡话念着童谣,一边变换着腿部姿势。歌谣结束,若打擂的与守擂者摆出的腿部姿态均不同,为胜利。“鸡骨头,羊骨头,不是这半头,就是这半头。”的猜拳游戏,则是将骨头放在手心,双手握拳让伙伴猜。
有些游戏适合大众参与,跳橡筋绳则是小女孩儿的专属回忆。
几乎每一位自贡女性都曾有过这样的儿时经历:放学后的操场,经过一番叽叽喳喳的讨论,几个女孩准备游戏,那边橡筋绳由两人套于身上拉直排开,这边双双小鞋子早已排成排。
“除了‘挫余’等纯拼技术和跳高能力的外,每一种跳法都有一首童谣。”在鸿化厂长大的陈女士的回忆里,橡筋绳儿歌有当时流行的歌曲《我们的明天比蜜甜》等,也有民间自编的《周扒皮》。
“周扒皮,周扒皮,半夜三更来偷鸡,我们正在做游戏,一把抓住周扒皮。”那首由美术片《半夜鸡叫》改编而来《周扒皮》,是当时传唱度极高的童谣。
“自己记得的童谣不少,但从来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由谁创作,有些甚至还有语病。可当年唱得憨起劲,还曾因唱法不同与人发生争执。”让陈女士感到不解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想记住的,记不住;那会儿不曾去记的童谣,现在倒还忘不了。
市井里的歌谣
山村茅舍的油灯下,市井乡镇的短巷里,一言半语的日积月累,勾勒出一幅盐都市井生活风俗画。
上世纪50、60年代的盐都,工业化程度还不高,一些反应大众劳作的童谣应运而生。年近80岁的何婆婆说起童谣如数家珍: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刀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回家去打铁。张补锅李补锅,跟你补个烂耳朵……”
谈到这首广为流传的《打铁歌》,何婆婆回忆,歌中唱的打铁匠和补锅匠都是当时生活中常见的职业,她还记得那时所住的东兴寺一带,一到下午就能听到补锅匠沿街招揽生意的声音。
“正月十五大月亮,强盗起来偷尿缸,聋子听斗缸缸响,瞎子看斗翻院墙,掰掰儿跟斗追一趟,爪手儿逮斗打一棒。”何婆婆唱的这首土话童谣看似诙谐,实则反映了当时那个“穷得只有偷尿缸”的艰难岁月。
物资缺乏的年代“吃”是老百姓最关心的事,一些关于食物的童谣也由此诞生。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这首流传最广的童谣,大多数人只会说前半截,而在当年一些人还会在后面加一句:娃儿要吃嘎儿(肉),大人没得钱。
这首童谣让今年57岁的王阿姨感触良多,“我家兄弟姊妹6个,加上父母8口人。人多吃不起米,只有喝靠靠儿(玉米粥)。“一碗靠靠儿一个脑壳”的俗语,就是形容稀饭里能照出人影,用来调侃生活的艰难。
“一个月才吃一回面,更不要说肉了。”年长之后,吃肉变得不再难,每逢过年王女士就又会给晚辈念起这首年味儿极浓的童谣,只是如今只唱到“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而“娃儿要吃嘎儿,大人没得钱”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在王阿姨的记忆里,“红公鸡咯咯咯,抓抓脸儿笑呵呵,笑我不学习,笑我不劳动,每天早晨要馍馍,羞呀羞死我。”是当时在东兴寺幼儿园学来的一首儿歌,儿歌中的馍馍,就是馒头;而“叮叮当,铐(敲)麻糖,铐得幺儿心头慌。”说的是孩子们爱吃的零食;“案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你吃肥,我吃瘦,三娃儿啃骨头。”一般是唱来解馋的。“思茅草根根团团转,今年洪水力朝天,变个麻雀飞上天。”中的丝茅草是一种植物,熬成汤甜滋滋的又预防感冒,王阿姨小时候喝了不少。
“大哥大肚皮、二哥两头齐、三哥戴铁帽。”童年在五宝镇农村度过的60后蒋先生对于这首关于蔬菜的童谣记忆犹新,“大哥指的南瓜,二哥是冬瓜,戴铁帽的就是茄子了。”这些形象生动的描述反映了当地的蔬菜产出,也在无形中教会了孩子辨认农作物。
类似的猜谜童谣在上世纪50、60年代还不少,“小指拇囊大个宝,屋都装不到。”说的是煤油灯。“一个老卓儿背背柴,巴斗壁头走不来。”指的是筷子兜。“一群白狗跟斗河边走,打拉一棒,咬拉一口。”则是汤圆。
一事一物、一菜一汤,变化为朗朗上口的语句,捕捉到了最为典型的生活场面。即使物质条件远不如今,但映射在童谣中的过往生活是那么生机盎然。
人之初的启蒙
“甩手手,走街街,买鱼鱼,下酒酒。”一首市井味道极浓的儿歌,是年过半百的退休铁路职工邓昭琦唱了半个世纪的自贡童谣。
上世纪70年代,富顺县赵化古镇河街一条望不到头的青石板小巷上,初为人母的邓女士怀抱着年幼的儿子,行走在小二层老房中间,用温婉的声音无数次哼唱着这首无名的童谣。边走边唱中,孩子第一次伸出了小手指向热闹的街巷。
儿子会坐了,母亲握住小家伙的肉手,用他的两根指头互相点击。一边点一边念着“斗虫虫,咬手手,蝴蝶蝴蝶飞。”小手作出蝴蝶飞走的情景时,儿子的笑声也随着歌谣飞上了天空。
“一二三,砍弯弯,四五六,砍鸡脚,七八九,拉起走,八九十,滚回及,十一十二敲瞌住儿,十三十四哈鸡格儿,十五十六钟驼背儿。”这首数字穿插在歌词中的童谣,配合着手部动作,生动又有趣,跟着母亲牙牙学语的过程中,小家伙不知不觉学会了数数。
“推磨磨,赶晌午,娃娃不吃冷豆腐,罐罐煨,罐罐煮,扣坨泥巴补肚肚。”一首《推磨磨》让孩子了解了豆腐制作过程。
“螃海(螃蟹)螃海多又多,螃海螃海八只脚,两个眼睛大夹夹,一个硬壳壳。”一首《螃蟹歌》用生动的语言描绘了螃蟹的特征。
“黄丝蚂蚂,请你家公家婆来吃嘎嘎,大的不来小的来,牵起囔囔(串串)一起来。”一首唱蚂蚁的童谣,用幽默的自贡土话,形象地描绘了蚂蚁列队觅食的场景。
对于只有初中文化的邓女士来说,童谣是从长辈那里学来用以哄孩子的儿歌,但对于孩子来讲,童谣则以其朗朗上口的音节和丰富的内容,满足着他们探知自然时旺盛的好奇心。这些形象的童谣在过去,甚至能起到天然教科书般的作用,成就了人之初的启蒙。
新时代的余音
活泼、幽默的盐都童谣,为一代代盐娃儿懵懂的童年开启了通向智慧的大门。采访中许多自贡人,说起童谣对自己的文化薰陶及给童年带来的愉悦、启迪,仍然记忆犹新。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盐都童谣却面临着“绝唱”的边缘。
中国民俗学会会员、学者陈思逊认为,童谣属于民间农耕文化的产物,之所以在民间流行,是因为它简易好懂,有益儿童身心,又琅琅上口,任何人都可以进行创作,不需要多少学术性和逻辑联系,它富有情趣,单纯好玩,上口就能流传开去。
上世纪80年代以前,住房多为平房、筒子楼等,邻里关系很近,使得这种文化广泛传播。90年代,林立的高楼分割了邻里情,电视的普及,使得昔日孩子们三五成群唱童谣玩游戏的情景逐渐消失;进入新世纪,电子文化挤占着人们的生活,使得童谣传播速度减慢,民间童谣创作者减少。
“作为一种口头传诵的民间文学,童谣率真自然,反映各个时期人们对当时社会生活和自然现象的不同认知,抒发他们的亲情和童趣。它没有经过刻意加工,就像一张历史照片,对于研究当时的社会形态很有价值,值得保留下来。”陈思逊说,目前靠口耳相传的传统童谣受到越来越大的冲击,随着传唱童谣的老人相继谢世,这些童谣也正在逐步消失。有关部门应重视抢救和保护这一民间文化,对盐都童谣做更全面的采集、整理,并创作一些质量好的新童谣,编成乡土教材,给现在的孩子学一学,激发他们的学习热情和创造能力。
似水流年,当质朴传统的老盐都随着时代的步伐脱胎换骨时,当灯火通明的城市已经掩去灿烂星空时,当老街旧巷与乘凉街坊定格在时空的前一页时,那些记忆里的歌谣伴随着我们的童真、童趣,悄然逝去,又无处凭吊。或许,只有在酣然的梦里,还有一群发现蜗牛的小孩从釜溪河边走来,用充满稚气的声音唱着:“山螺蛳儿快出来,背后有人偷你的柴……”
编辑: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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