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 涌
辜义陶是一个自贡文坛扬名早的“老同志”了,一些“后起之秀”似乎把他的低调和温和误解为没有“才高八斗”的底气,而忽略了“奇特往往是平凡的最初象征”,更谈不上明白“平凡是悟道了的人所爱穿的朴素衣着”。去年,《星星诗刊》副主编李自国与我电话交谈时,提及新出的《星星》发表了一组辜义陶的诗歌,随口插上一句短评:“辜义陶还是算自贡为数不多的有实力的诗人之一。”对此,我赞同。
辜义陶的新诗集《纸蝴蝶》,是他的大量诗歌散见于各文学刊物后的因久违而罕见的个人结集。显然,他的家庭经济不太宽裕,很难效仿一类有“钢洋”做后盾的秀才华者去潇洒造势,他几十年间著述等身,却没有“任性”地“想出手时就出手”的基本条件。就笔者看来,大可不必细点某人出书的本数来衡量某人的才气,若是好酒,何妨巷深?
辜义陶的诗集《纸蝴蝶》,因为迟到,足见其认真、慎重和不易,所以更为珍贵。翻阅这本诗集,看得出诗人重情重义,念旧念好,他蹉跎过青春的大凉山,他职场的归宿贡井盐厂,他互通心曲的文友,都成为了储藏在记忆深处的精神财富。假使要扑捉他诗中的情感讯号,可以发现他不少篇什的标题都插上了“翅膀”,如蝴蝶、鹰、天鹅、鹤、小鸟,这实际上折射出诗人内心的渴望,比如自由、展示、追求、实现等语词所包含的与梦想相关的审美向度。尤其是蝴蝶,诗人不嫌重复地把它列入诗题一再咏叹,这值得读者留意考究。
与诗集同名的《纸蝴蝶》,诗人写道:“你会想起我吗\那最初的形象\终于,我诞生了\诞生在孩提的童贞里\诞生在暴风雨的前夜\诞生在\不该诞生的年代”,显然,它带有某种暗示,在不允许个人梦想的黯淡年代,自己偏偏要去做梦,去梦想某种超越现实的个人实现。接下来,诗人继续倾诉:“总想飞得更高\总想飞得很远\让欢乐的时间延续\但,骤来的风雨\总是让我措手不及\东边太阳 西边的雨\雨点打湿我的翅膀\也湿透了一个孩子的心灵……”须知,扇起翅膀的蝴蝶是美丽的,同时,是脆弱的、渺小的、不堪一击的,也是经不住雨打风吹的。但是,它是一种在记忆中难以抹去的美好存在。注意,这只蝴蝶加了一个特定的限制词——“纸”,便把读者的注意力引向了一个更深的层次:在严峻的现实人生中,一些人的希望常常会格外的飘渺,也格外的卑微。可是,我们谁又甘愿自我放弃,毕竟“人生如梦”胜似“人生无梦”。
在《火焰中的蝴蝶》中,诗人着意描述了蝴蝶扑火的慷慨与凄楚:“穿越火焰之后\我将化为灰烬\金色的翅翼\只成为孩子们美好的记忆”,这与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所表现的“化蝶”截然相反,它不是升华或再生,而是一种行将消亡的悲怆。在《玻璃匣中的蝴蝶》(一、二)两首里,诗人写出蝴蝶摆脱不了的困境和难觅出路的挣扎,那只略有几分拟人化的蝴蝶:“它飞不出去了命运捉弄了它\坚硬的玻璃粉碎了它的梦\忙碌的人们,没有时间来\倾听一只蝴蝶的低语\……黑色的夜幕掩饰了这一切\可我依然听得到蝴蝶撞击玻璃\发出一种沉闷的声响\撞得我的胸口隐隐作痛”,读到这里,读者似乎看到挥笔的作者在暗自淌泪,似乎是忧患年代的过来人遭遇过与玻璃匣中的蝴蝶相近的窘困处境,看得到前景却找不到出路,机遇在外面,酸辛在里面,人心的悲怆与蝴蝶撞击玻璃的闷响都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哀婉绝唱,诗人为何一再以蝴蝶为诗题读者至此已经意会几分,并引发出心弦颤动的一阵共鸣。
这本诗集中还有一首特别的作品《喊太阳的人》,诗人从“太阳还没有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切入,坦率旁白:“总有什么在拨动着我们的心弦\总有什么让我们日夜思念”,接下来他直抒胸臆:“我们能够想象,在山的那边\太阳居住的地方,定然光芒万丈\在雨夜,我们的心充满了忧郁\淅淅沥沥的雨打湿了无边的思绪……”。喊太阳,带有极其鲜明的爱憎,爱光明与憎黑暗,期待温情与鄙夷冷漠,诗人急不可待的呐喊,自然是要急切呼唤更符合理想尺度的良好处所和舒心环境,那是饱经人生忧患才能真切体会、才按耐不住急于表达的内在渴望,这首诗与前面已提及的《纸蝴蝶》一样,真诚无伪地体现出了整部诗集所蕴含的“诗心”,它带着热血奔流的火热,读懂了它,也便读懂了诗人。
《纸蝴蝶》的书名,既呈现了诗人的生存理想,也暗示着诗人的内心遗憾。由于生不逢时的错位,事与愿违的错位,梦不成真的错位,一个人的大好年华并不意味着能够大展身手。奋斗过,失落过,痛苦过,一个个的生活中的无常缺失,难道不能用美丽的诗意去补救?所以,诗人不愿向公众展览身心伤痕,他不需要怜悯,需要的是善解人意的理会和真心援手的提携,便毫不迟疑地用优雅的诗行去改观现实存在的破绽与漏洞。这无疑是对宿命的一个委婉而倔强的回应,既然赐予我百般磨难,可否允许我视它为一笔财富……
辜义陶睁大一双炯炯的观世青眼,人立地平线,思接天际线,袖拂红尘,仰望云天,不在乎年年月月,不计较朝朝暮暮。
编辑:Fra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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