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普卿
鬼子进村了
1937年,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占领了我的家乡三晋大地。我家祖居晋中平原一个不满百户人家的小村庄。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沦陷区和八路军的游击区。那时,我才六岁。时值农历腊月,按民间传统习俗该是喜迎新年的时候了。可是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准备过年啊。乡亲们都在传着“日本鬼子就要打来了” 的坏消息。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朔风刺骨,天空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老天爷也像在为祖国山河的破碎而呻吟、呜咽。
记得那天,大雪初霁,时近黄昏,乡亲们正焦心地聚在关帝庙前谈论时局,交流讯息。突然,村西头闯來几匹高头大马,跟着便是端枪跑步的日本鬼子兵,像蝗虫一样涌进村來。他们杀气腾腾,比比划划、叽里呱啦,用刺刀逼着乡亲们挨家逐户的搜查;强令青壮村民为其挑水、劈柴、铡草、煮饭。鬼子还将沿街住户全部赶出家门,好让他们住宿。
我家住在正街,当时也是在劫难免。五六个鬼子脚蹬皮鞋,头顶钢盔,手端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闯进院里,逼着我全家祖孙三代8口人立即离开。那个留着八字胡的军官站在院中,手里挥动着东洋刀,像野狼般狂吼乱叫下着命令。吓得我躲在母亲身后,紧紧地牵着她的衣襟。那晚,我们全家和邻居-样,躲到村背后一户乡亲家借宿,提心吊胆地枯坐了整夜。
第二天,乡亲们发现打鸣的公鸡全被鬼子宰光了。天都大亮了,全村还是一片寂静。原来拂晓前鬼子已经走了,临走还抓了几十名村民当苦力,为他们肩挑背驮军需物资。事后才知道,这是一股从雁门关侵入,向榆次方向进犯的日本侵略军,只是路过歇脚宿营。
当我全家老小回到自己家里时,缸里的储粮,被鬼子用作了马料;饲养的几只鸡和羊,也只剩下一地鸡毛和几张割烂的羊皮;屋里更是翻箱倒柜,衣物乱扔;坑上和门前,人屎马粪臭气刺鼻……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的日本鬼子祸害中国百姓的情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鬼子投降了
让我一生更难忘的,是抗日战争胜利喜讯传来的那一天——1945年8月17日。这一天,比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同年8月15日,迟到了两天。原因是当时乡村闭塞,既没有电话,也无广播,就连报纸也难以看到。70个春秋过去了,那天发生的情景,却依然历历在目。
这一天,刚好是我在县王家巷小学校高小的毕业日。回到家中,夜幕降临时,我们全家老小7口人正围坐在煤油灯光下吃晚饭。突然听到有人在大街上狂喊:“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呼喊声越来越响亮。祖父闻声连连念叨:“熬到头了!熬到头了!”。祖母和母亲都兴奋地撩起衣襟不停地擦眼泪。身边的爸爸,猛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随身携带的“良民证” ,用劲撕个粉碎,丢落地下,还用脚使劲踏了两下,算是出了口“恶气”。我则丢下饭碗,一手牵起弟弟,拔腿冲出家门跑到大街上,挤进人群中,也跟着呼喊:“日本鬼子完蛋了”。
在村民们日常聚会的关帝庙前,己经站满了乡亲们。他们个个兴高采烈,人人喜笑颜开、欢呼雀跃。村小的杨先生,是我的启蒙老师。在欢乐的人群中,他拉住我的手,声音颤抖着动情地说:“这一天,终于盼来了!”。杨老师还告诉我,这日本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胜利的好消息,就是刚才从西山下来的八路军武工队的同志带进村的。
抬头便见人群中站在高处的那位英俊的武工队员,两手圈在嘴上当肉嗽叭,大声向村民们做广播宣传。但因为乡亲们太兴奋了,喧闹声中,他讲话的详细内容根本听不清楚。
这一晚,村里谁都没有睡意,有的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有的扭起秧歌,唱开了晋剧;还有的青年村民点燃扫帚、麦秸当火把,举着挨家挨户去报喜。我和弟弟也跟着他们去凑热闹,跑遍了全村各户。
编辑:dan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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