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
大约在我十八九岁时读到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当时没读出个名堂,后来一直以曾经读过为借口而没再重读,错失了一篇经典。一个人的阅历决定他的理解力,有些东西并非越早接触越好。当然,那个标题却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
远方充满了陌生和不可知,也充满了诗意和梦想。人是多面性的动物,一方面本能地拒绝着改变,一方面又渴望在陌生的环境中,找到不曾拥有的美丽。不可知,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我们需要在驰骋的想象中构筑未来。
我的第一次远行,是在23岁。在我结婚的第二天,为了文学的梦想,我辞去稳定的工作,在家人的不理解中走进了迷雾一般的远方和未来。那个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未来会怎么样?只是凭着一股青春的热血认为,未来,不会比当一辈子小学老师更差。
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和忐忑,我登上了去成都的公共汽车。离开那天,新婚的妻子,两位最好的同学,到杨公桥高速路口送我。坐在车上,我真希望那辆列车,再等等,再等等。可是,车终于要开了,透过车窗,我看到妻子满眼泪水向我挥手。一瞬间,我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不争气地想下车回去。汽车却开走了,没有给我这个后悔的机会。两月后,妻子也辞职到了成都。
在成都的六年,为了生活,不得不把文学作为工作之余的消遣,但是,这六年的经历对于我的人生是一个极大的丰富,对我的文学创作,也是一个很好的积累。只是,六年里我一直徘徊在文学的边缘,漂泊的生活和忙碌的工作,让我感觉自己离文学越来越远。对都市生活渐生倦意的我又开始向往平静。2008年汶川地震以后,媒体经营日见困难,正好家乡一所医院需要宣传人手,我便顺理成章地过上一种普通而宁静的生活,满足于读点闲书,写点杂文,陪陪家人的小日子。
一晃八年多过去,没有想到的是,生活又出现了涟漪。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出其不意的偶然,这一次,摆在我面前的是,借调到北京工作一年。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过的事情。虽然即将离开年迈的父母,离开妻子和两个儿子,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同事。但面对这样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远行——就在我38岁生日的第四天——而在这个年龄,秦始皇已荡平六国。
离开前一天,我回了一趟农村老家,虽然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母亲对我还是不放心,却也无法左右我的决定。离开时,母亲不顾劝说,坚持送我们走了一湾又一湾。最后,瘦弱的她站在路边,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去。
离开的那天早上,一切和往常一样平静。妻子忙着照顾四个月大的小儿子,忙着做饭忙着洗衣服,忙着忙碌。七岁的大儿子起床后,又跑到妈妈和弟弟的床上躺下来。我向他告别,叮嘱他照顾好妈妈和弟弟。他却把我的手拉到身子下面压着,说,爸爸你可不可以不去北京?我有些不舍,却硬着心肠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然后,向小儿子吻别。他什么也不懂,只是在床上蹬腿冲我笑。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心里无限幸福和难过。轮到向妻子告别,我才发现,她的眼睛早已红成了兔子眼睛。她扑到我怀里,眼泪默默地流下来。这是我们结婚15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开。
此次离开,颇有些惆怅,却并不那么悲伤。生活难免有一些别离之苦,但正因为有了别离,我们才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才更激发我们对生活的热情。而短暂的别离,也是为了长久的相聚。
一位90后的同事说,如果她老公在儿子4个月大时离开,她一定打断他的腿。我真羡慕他们,可以生活得这么自我,而我们这一代人,有时为了拥有一双翅膀,却宁愿损失一条腿。
别离是痛苦的,但是远方却充满了诱惑。当我们还年轻的时候,不妨去到远方,让人生不只是循规蹈矩,让生活不只是波澜不兴。即使没有太多的收获,但让你的人生多一份经历。总还是好的。当青春不再时,你将很难有勇气跨出远行的脚步。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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