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建斌
重庆的盛夏,暑热是不可避免的,以至于召开一个行业协会的会议,也只好去南坪游乐园,因为那里算是有一丝清幽。就在那个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我的手机电量也快完了,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来电话,好让手机通畅到我回到公司。
然而,手机铃声却响了。号码显示是老家自贡的,我不得不接。
电话那头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但于我却是非常陌生的。他说:你一定猜不出我是谁,我是钟金重;我们一行几人去赵化,想起了你,于是找周春文要到了你的电话。
钟金重,是我将近四十年前的小学班主任。那个在篮球场上无所不能,那个帅得男生女生都需仰望的钟金重老师,那个左手拿教材,右手拿竹棍且不怒自威的数学老师,居然给我打来电话!快四十年的光阴,居然未曾消减钟金重老师对一个顽劣学生的关爱与牵挂!
钟老师教我们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岁,钟老师也只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高大、英俊、正直、阳光,就是他留给全班同学的最深印象。我作为班长,除了学习成绩还要得外,其他一无是处。有一次,钟老师讲例题,讲完我就会了,他却再次从头讲解。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聪慧,或许是本就有些骄傲与虚荣,我便放弃了听讲,肆无忌惮地和身边的同学摆龙门阵了。钟老师将竹棍在讲桌上一拍,再远远地将竹棍指着我说,你会了不等于其他人会了,不踏实,靠点小聪明,是要摔跟斗的。
后来我的人生道路,每到泥泞处,我总会想到这句话。
其实,自从我小学毕业与钟老师分开后几十年里,再无真正意义上的聚首,但我对钟老师的尊崇从未改变。每每有人提及钟金重老师,我都会侧耳聆听,生怕漏掉某一环节。某一年里,听说他肝脏出了问题,病到几乎要告别人世,好在救治及时,又恢复了。我便有些唏嘘,更有些庆幸,感慨逝水年华,庆幸好人一生平安。这样的消息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慢慢地结了一个想法:有朝一日,我要亲手敬一杯茶而不是酒给钟老师,祝他健康长寿。甚至我曾不止一次对身边与钟老师有私交的朋友说过,找过机会,或者创造一个机会,我想当面拜一拜我的钟老师。
我所掌握的有关钟老师的消息,远不止这一点。钟老师后来似乎一直在一所国重中学教高中政治,桃李满天下自不待言,他还是这所中学十多年的党委书记。种桃栽李与党务案牍相得益彰,只是亏了老师的身体。做了教师,尤其是师德高尚的教师,概莫如是。
电话里,钟老师说,明年他就到点退休了,现在他作为督学,事务性工作大为减少,正好有时间保养身体和检视往事。钟老师还说,读了我一些写家乡的文章很愉悦,想起我们那一批学生,就很亲切。听到钟老师这样说,真为钟老师高兴,至少钟老师不必再时时刻刻将工作的弦绷紧,随时都可以将回忆的目光投向更为久远的往昔。那些远逝的时光里,钟老师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带一帮年轻教师,在尘土飞扬的赵化小学操场上打篮球,一次次地妙传,一次次地挡拆,一次次地中投,引来无数学生的尖叫。不止如此,往事中还应该有钟老师美貌的未婚妻与他并肩走在小镇的石板街上,身后是一群小学生懵懵懂懂地赞叹。
将近四十年的隔断,有可能让我不再懂钟老师,但因为钟老师这个电话,我想我比其他同学更懂钟老师。感谢钟老师,在山城最为炎热的时候,给我一个无比清凉快意的电话。作为回馈,我只希望将自己最新出的散文集《十年书》早一点寄达钟老师手里,让他在夏日的闲暇时光里,批改一下我这个几十年前的学生的作业。再郑重地道一声:老师,辛苦了!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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