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号叫风车车儿的这个家伙,直到40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忆犹新。
不过,我记得的是风车车儿40年前的样儿,至于40年后,就不晓得了,因为我们从童家寺街村民小学升级到童寺小学,风车车儿就随他老汉儿工作变动,到了县城。我记得风车车儿的样儿和他老汉差不多,瘦脸,长腿,简直就是一耳屎打下来的一样,确切地说,属于老风车车儿缩小版。风车车儿的裤儿很特别,是4张用膏子染蓝了的洗澡帕合缝出来的,腿长,洗澡帕短,所以风车车儿的裤脚永远是“提三寸”,酷似现在时尚女士穿在腿上的七分裤,不过,风车车儿这条裤儿一点也不时尚,反而有点苕气,而且,不是一般的苕气。
牛屎坝是童家寺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但是,这种热闹只限于赶场天和放坝坝电影的时候,闲场天,坝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风车车儿这些娃儿在坝子里跑过来又跑过去,连过路的人也绝对不会从坝子里过,总是从坝子下面的石板路上绕道走,主要是懒得上梯子和下梯子,因为牛屎坝正对水巷子和屠宰场的两面都是封了边的十来级的青石头梯子,又高又陡。风车车儿他们在坝子上跑,当然也包括我,也不是白跑,还不是为了现在想起来一点意思没有的转风车。坝子上是个风口,风大,奔跑起来,风车就滴溜溜地转。
风车车儿的风车之所以好过我们的风车,主要是比我们的风车做得更复杂。童家寺有个酒厂,每年要出很多烧酒,但凡从酒厂路过,都会被散发出来的酒糟香味陶醉。酒糟就是大锅灶蒸过了的高粱。酒厂每年要从乡下进来很多很多的高粱,完全用竹篾一层一层地圈在地上,一直圈到比我们的个子还高。去了高粱剩下来的高粱杆,乡下便用来捆扎扫帚,可以卖钱。所以,别看这不过小指粗细、白生生亮晶晶的高粱杆,着实金贵得很,不是那个人,是弄不到的。风车车儿的老汉儿和酒厂有关系,酒厂和粮站有关系,粮站和乡下有关系,乡下和高粱杆有关系,一路关系下来,风车车儿便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高粱杆对于风车车儿来说,那简直是小菜一碟。你想想,风车车儿的风车不想做得复杂都难。我们只能和风车车儿搞好关系,从他那儿分得一杯羹,用铅笔刀削下短短的一截,用大头针把打字纸做的风车钉在高粱杆顶端,便用一只小手捏着高粱杆,迎着风,在牛屎坝上奔跑,风车便转个不停。风车车儿的风车是用无数的高粱杆叠加上去的,一层一层的,就像一座高粱杆支撑起来的小楼房,每一个转角处,风车车儿都用大头针钉上一个风车,每一层至少三个风车,如果是三层,三三就是九个风车。你想想,捏在手上的九个风车,迎着风同时转动起来,这是一个多么壮观的场景啊!我们做不到,但风车车儿能够做到。
不过,风车车儿也有不风光的时候。那是穿在他身上的“提三寸”裤儿惹的祸。风车车儿为了让手上的九个风车更加疯狂地转动,他必须给自己的双腿加大油门,这就导致了他的一条长腿必须更大跨度地跨将出去,把步子拉大,而且,脚下的步子拉得越大,其效果就会越好。哪晓得,风车车儿的步子这么一拉,裤子的两块洗澡帕之间的线缝嚓嚓嚓地奔开了,把一条好端端的封裆裤拉烂成了衩衩裤,加之里面没有摇裤儿,你说这怎个了得!幸亏风车车儿和我们差不多,还是一个连屎都不晓得臭的小娃儿,要不,真的就会在牛屎坝上酿出一件惊动整个童家寺的走光事件。黄千红/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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