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国防绿”后,流光飞逝,许多往事虽已成流烟飞云,但部队的一位团长,却一直存留在我曝光的心灵照片上。
1978年4月的西藏,仍是冰雪的世界,漫山皆白,冰天雪地。这天,一辆“解放牌”带着我缓缓地爬行在海拔5400米的藏南鹧鸪山上。组织上已决定让我转业,走之前,去最后采写一篇关于山南军分区二团团长柳景玉的报道。
漫天飞雪,车到团部驻地,已是下午临暮之时。
山高地险,风饕雪虐。一下车,我便直奔团部,迎头碰上了曹干事。他说,团长昨天一大早就下七连蹲点去了。我不信,他干脆领我来到团长办公室,还说:“你看嘛,绑腿都不在。”绑腿?是不是八路军那种绑腿?曹干事为我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柳景玉老家黑龙江,12岁参加八路军。抗战胜利后,依然扛着一挺机关枪,凭着一双铁脚板,参加了三大战役、横渡长江,直到把五星红旗插上海南岛。之后,他未解甲归田,而是迈开铁脚,挺进西藏。一次追歼叛匪中,迷路三昼夜,冻坏了一双腿。组织上决定让他去北戴河疗养,他却接连打了4份报告婉言谢绝。当团长后,职务变了,他不是在办公室里守电话、听汇报、发指示,而是照常天天扎起那双粗布绑腿,深入边防哨卡。在连队,他同战士起一起出早操,摸爬滚打搞训练,上山拉柴、扛木料、修营房……事迹确实感人,我当下决定,一定要找到他。
次日,我起了一个早,赶到连队时天刚亮,连队正在积满厚雪的球场上出操。我挨个辨认,队列里却没有一位扎绑腿的。哨兵告诉我,柳团长昨晚得病,送团卫生队去了。带着对团长病情的忧虑,我抄近路,一口气赶到卫生队。一进门,我便朝着一位蒙头正睡的人轻声叫道:“团长,我看你来了。“没想到,蒙头静睡的竟是一位藏族战士。他说,团长左心室有点扩大,只拿了几管针药就回连队去了。顿时,我胸中涌起热潮,百感交集。
这时,我脚上已经打起了泡,待卫生员为我扎泡敷药之后,我又去追柳团长。赶到七连,突然听到厨房里传出两人的对话声:
“副班长,今天我来替你值班吧。”
“为啥?”
“你刚回连队不晓得,现在,炉灶改好了。”
“是你改的吗?″
“不是我,是团长听说咱连的炉灶费柴,他来改的……”
多好的团长!离队之前,我算抓住一个典型素材了。进到屋里,我便问团长在哪里。战士也逗,顺手往铺板床一指:“这里。”我看床上整理得干净利索,一床退色的黄军被叠得有棱有角,床边放着一张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小木桌……大概,这就是他办公加睡觉的地方了。战士告诉我:“团长早上跟二排一起巡逻去了。”我不解地问:“他不是刚从卫生队回来吗?”战士答:“他不是那种像油珠浮在水面上的人。要找他,也只有等他下午巡逻回来喽。”
此时,分区突然挂来长途电话,叫我当即赶回去准备转业离藏。就这样,我带着依恋的心情离开了七连,离开了团部,离开了西藏。如今一晃这多年,这位团长的影子,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按推算,他已是古稀老人。或许,他正欢度晚年;或许,还不时去军营讲那条绑腿的故事……李良忠/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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