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的黄角兰香味渐渐远去,前窗的桂花又开了。每年一样,总是桂花香飘来了,才寻觅了去,只见厚厚的树叶下,碎碎地开得很热闹。
闲坐在窗前,爽爽秋意来,淡淡桂花香,慢慢地品读着朋友的美文,让时光悠悠地流淌。《荷塘上的飞翔》,那美美的画面、悠悠的意韵,在桂花香的萦绕中,如同与这位爱写花、拍花的朋友一起品茗,一双隐形的翅膀轻轻地舒展开来,扇动花香,飞了起来。
美美的。不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阳光几缕,绿草一地,丹桂树下,着一身白长裙的女子一会儿专注于书中,细细品味;一会儿合卷远眺,神情悠然。清风徐来时,我在猜想,那书是泰戈尔的《飞鸟集》还是惠特曼的《草叶集》?身后也有飘香的桂花?你看,那飞翔之意已在她的裙边、在她的领口萌动了起来;你看,诗歌早已把她的遐想带到目所不及的地方了。她坐在一首关于远方的诗歌里了。
画面是那么亲切,又熟悉又陌生。难道是自己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就是没有姓别之差,我那“上山下乡”劳动的地里,没有诗歌,只有汗水,没有远方,只有黄土;难道是看到了梦中曾经地追逐却远去了的背影?也不是,那个本应年轻多梦时代里,只有很现实埋头的亢进,只有苦闷。
桂花雨悄悄地洒了一回又一回,桂花香也飘了一秋又一秋。此时,花甲之年,泡在淡淡的桂花飘香里,我闲散的脚步已踏在退休后的人生路上了。桂花雨碎碎地洒落、桂花香幽幽袭来,我还是愿意相信,真的是遇见了一个久违的自己了。
另一位朋友的美文是《镇远,小河流淌》。还没有细读,一条悠悠的小河,流淌在一座让岁月浸泡了很久很久的小镇边,已浮现在眼前了。我知道这位朋友的风格,那条小河一定是在他眼里流淌出了昨日的故事。那些曾经的故事,在我面前也曾从长长的烟竿冒出烟味里飘出,在老人嘴里那稀松的牙缝里慢慢地讲述过。哎——房檐下坐着的大爷,怎么那些小镇上的故事,总是如同盖碗茶里的老沱茶一样,品来品去,泡了一回又一回,在你口中,还是那浓浓的滋味、悠悠的韵味。该是听惯了罢?不,曾经听倦了的,这会儿却变得好亲切。
这些天,闲走于山水之间,在山环水抱中,去感受生命绽放的美,让灵魂走出了躯壳,感悟人生与万物;静坐于一盏香茗之前,耳边流淌着一脉古琴曲,让神随声远、意在茶中,去品味一段慢时光。而此时,读一篇篇美文,回味时,桂花香若去若留、似近似远,萦绕在字里行间。文章还展开着,眼却离开了,神随了那淡淡的香味、那轻轻飘动的云,飘然;神远去了,花香还在身边,又唤出了那一张张老友的脸,微笑。
家住二楼,其下桂花最多,细数有六株,四株金桂、两株银桂,这会儿正纷纷捧着那无数碎碎的小花,几大束,一起奉送到我的窗前,却又保持着伸手不及的那点矜持。桂花就是这样,一点不会有让你要迎了上去的冲动,更没有让你心生把那花束举了起来的兴奋。它幽幽地香着,仿佛知音嘴角那丝会心的笑意、仿佛唐诗宋词里窖藏的韵味、仿佛小巷深处旗袍女人优雅转身的背影。妙哉,没有见到花朵,香味先到了;没有送出拥抱,温暖已来了。可人之处,还在于像一个回眸的眼神,让你分不出那一丝神秘——是香得神秘还是笑得神秘。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桂花香总是在似有似无中、在若断若续里,含蓄地给你亲切与友好,带来美妙。你看这世界,酒醉总有豪言出,花香常伴佳人来,茶韵还随仙人去,赏文偏遇老友作。感受这些之绝妙处是——酒后总有妙语出、佳人要来未来时、茶中仙翁人不见、美文里面有知己。这时有时无、或浓或淡中的美妙,便属于此时桂花树前了。桂花树下,我曾凑近了去,你有意要去品它的香味时,那香味又总是像小女孩一样要羞涩地躲开;而当你在这赏读美文、品尝香茗、想起老友时,它又爽爽地撩起一缕来,像一个可爱而调皮的小男孩。
刚开过的茉莉、黄角兰、栀子都是花香一族,它们总是朴素地开着白色的花,一点不惊艳。而这桂花登场,更是有金银之色而不艳,碎碎的;有天生丽质而不妖,幽幽的。那香味不会因你凑得近而香味浓烈,更不会让你有摘一朵或一束佩于头上、挂于胸前的占有的冲动,让人感觉美妙时,它自身还透出一种高贵劲儿。它,不会抢人眼球,不会招蜂引蝶,只有平常的外表,开着碎碎的小花。
在那硬朗的树叶下,碎碎的金桂银桂开了那么多、那么多;宁静的小区里,淡淡的香味又飘了那么远、那么远。这桂花上不了美人的头上、英雄的胸前,也难进名家画里,但像我那笔耕不停、奉献美文的朋友,默默地散发着生命的芳香,还像那个坐在草地上读书发呆的女孩一样,置身于一幅画、一首诗里,忘记了自己,已是人生的秋季。李 剑/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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