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吃面的顾客
为了一碗面,从汇东专程开车过来的张先生和其他几名顾客已经等了整整半个小时,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抱怨。
马吃水盐都花园一层107号、荣光苑大门斜对面,一家面积仅十余平方米、连招牌都没有的街边小店,因朋友圈转发的一条微信引来八方食客。
热心顾客喂李欣凌吃酸奶
一碗面“卖”出五百块钱天价
一口锅儿五张桌子,从早上六点开门到中午12点关门基本满座, 8点到9点吃面得排队,等上十几二十分钟甚至半个小时一点也不稀罕,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抱怨。自己打碗汤、撒点葱花先整几口,还顺便帮忙擦擦桌子收拾收拾碗筷——这间面积不过十余平方米的街边小店秩序井然,前一拨吃完面把钱压在桌子上赶紧起身走人,除了主人偶尔低声抱歉和客人宽容的应答,场面格外安静。
面馆顾客分为两类,一是住在附近、同老板打过多年交道的老主顾;更多的顾客与老板素昧平生。那些专程来吃面的顾客,有的从贡井到市区办事、经过马吃水拐了一个弯进来吃一碗面,有的从汇东专程驾车前来。记者偶遇的陈女士和她的丈夫竟然“从内江专门开车过来吃这碗面”,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年夫妇则从五星街打车过来——这种对他们这个年龄段来说格外奢侈的行为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面馆门前的马路也因此变得格外拥堵。
9月23日周六,面馆的好生意已经持续近一周,仍顾客盈门。收拾碗筷时面馆老板李玉平发现桌上压着的是一张百元大钞,追出去只看到一辆白色比亚迪F0已经开出去很远。这种“款价严重不符”的情况以及相似的付款方式时有发生,累积起来已经超过了五千元。最多的一次有人为一碗面留下了五百元钱,一直埋头煮面的李玉平不但不知道对方姓名,甚至不知对方是男是女,“连晃都没晃到一眼”。
5岁的李欣凌
一条在朋友圈广为转发的微信
“来碗银丝粉!”
“不好意思卖完了。”
“抄手有没得?”
“面条还能煮一碗——”李玉平十分抱歉地说:“牛肉也没得了,只有臊子。”
上午11点刚过,30斤水面、十斤水粉、5斤抄手基本上全部卖光,李玉平估计半天时间卖出150碗上下,相当于一周以前一个星期的量。
加绍子的面条、水粉以及抄手都是5块钱一碗,牛肉面7块——除了相比之下价格较为厚道、味道普遍觉得“可以”之外,这碗面其实并无特别之处,引领众人前来的是一条在朋友圈广为转发的微信。
由于纷纷转发,已经很难查寻第一条微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但多人向记者证实“始作俑者”是一名叫“不见不散”的网友。9月19日(上周二)其在朋友圈发帖号召:“有机会都去支持一下这家面馆。”大致内容为前不久这家面馆女主人意外离世,女儿患病要定期到重庆接受治疗,只剩下男主人苦苦支撑。面馆价格公道面、抄手都是5块,如果大家在附近吃早餐的话可以去支持一下,地址位于荣光苑大门斜对面(我爱我家超市正对面)。
细看之下发现帖子当中有一句“在朋友圈看到这条信息”,看来“不见不散”并非是这条信息的原创人。这时候,有人提供一条消息称发起人可能是一个住在附近、经常过来吃面、网名“小草”的女士。几经周折,记者联系上“小草”郑晓岚。
一滴落进热气腾腾汤锅里的眼泪
之前,郑晓岚和李玉平只是“吃面”和“煮面”的关系。2004年李玉平开店,2006年郑晓岚搬进对面的荣光苑,吃面的觉得一是方便,二是价格厚道;煮面的也深谙其口味:“花椒多点辣椒多点酱油都要多倒点……”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郑晓岚仍然不知道对方姓名。那时候卖面的是两口子,女的人称胖大姐,“多会摆龙门阵”,男的话不多,“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齿”。
时间到了今年6月27日,一大早前来吃面的郑晓岚意外发现面馆没开门,下午在茶坊打牌才听说“胖大姐昨天晚上脑溢血去世了”。据悉,当天凌晨两点,胖大姐突然感觉右手失去知觉,紧接着就倒下了。
当天郑晓岚去赶了一份礼,抹了一把眼泪。
半个月后面馆又开门了,只剩下男主人一个人在灶台前忙碌,相比之下客人也少了许多,显得十分冷清——一天只卖得出二三十碗面。郑晓岚仍然像往常一样前来光顾,偶尔她会宽慰对方几句。
两个多月又过去了,时间到了9月18日(上周一),李玉平正站在灶台前煮面,身后一位顾客突然问了一句:“胖大姐呢,怎么没看到?”尽管李玉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回了两个字:“没在。”但过来烫筷子、正好面对面的郑晓岚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看见一颗眼泪落进了热气腾腾的汤锅里。
郑晓岚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转过身向对方摆了摆手示意勿继续追问。这名顾客在得知实情后,吃完面在桌子上留下了十块钱(相当于两碗面钱)悄悄走了,郑晓岚突发灵感——有爱心的人并不少,应该会有更多人来这吃碗面,帮助这家人。经四处打听后她决定发动爱心筹。
说干就干,接下来照相,复印身份证、户口本、诊断书,填资料,郑晓岚才第一次知道李玉平的姓名,了解到这家人的详细情况。
李玉平58岁,2002年从贡井干面厂买断,用这笔钱加上四处筹措,于2003年买下这间十余平方米的店铺,刚开始卖过日用百货,2004年正式改为面馆。夫妇俩尽管是二婚但感情极好,2012年又添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一家人住在同样十余平方米的阁楼里。
2015年,女儿三岁时突然无法正常行走,到本地医院检查诊断为脑瘫。两口子不死心又带女儿到重庆儿童医院检查,诊断结果为间歇性运动障碍,需长期服药定期前往重庆治疗。
妻子去世后李玉平独自一人支持面馆,女儿由89岁的老父亲照看。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不要说给女儿治病,连糊口都难,李玉平越来越感到绝望。
“我写的要不得,后来(采用的文字)是喊我女儿写的。”在家人的帮助下,郑晓岚当天便申请成功爱心筹,目前筹集善款已经超过三万元。
“我以前发的尽是吃啊喝啊耍啊——”郑晓岚表示成功申请爱心筹后她第一时间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并且每天按时更新。郑晓岚告诉记者:“别人告诉我一个诀窍,中午12点和下午6点发转发率更高。”
顾客留下的面钱
一场全城爱心接力持续发酵
李玉平不懂“朋友圈”“微信”,他连手机都没有,店里只有一个几乎从来都没响过、塞在墙洞里的座机。他理解发朋友圈的作用“就是喊大家过来照顾我的生意嘛”,尽管因此变得十分忙碌,连擦拭额上汗水的时间都没有,但他显得十分高兴,不时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5岁大的女儿李欣凌坐在一辆童车里,为了方便搁脚,李玉平特意在车下面垫了一块木板,89岁的爷爷在旁边喂她吃香蕉。老人反反复复说着看似互相矛盾的两句话:“少咬一点——”紧接着又问一句“吃到没有?”每一次李欣凌都想把整个香蕉吞进嘴里,但结果都只是用牙齿在香蕉表皮上刮下来一点点“渣渣”。
面馆隔壁茶叶店老板称李欣凌母亲在世时还经常牵她走几步,(现在照顾她的)爷爷年纪大了自顾不暇,孩子基本上没下过地,身体状况大不如前。谈话间老人手一抖香蕉掉地上了,孩子大哭,旁边几位吃面的阿姨立即围了过来,有人还买来了酸奶,嘴里含着吸管孩子马上又笑了。
据悉,977爱心车队的志愿者除了每天安排人手轮流在面馆帮忙之外,还专门带李欣凌去理了一次发,把小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在店里忙前忙后的除了志愿者还有一对中年夫妇,询问之下才得知两人并非李玉平的亲戚也不是花钱请来的帮工。
“我和李玉平是小学同学。”这位坚持不肯透露自己姓名的女士称,她和李玉平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任何联系,9月19日她从朋友圈得知李玉平的近况后特意赶来看望,没想到来了之后两人便走不了了:“当时看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帮忙收拾收拾碗筷,忙完都快下午两点了。第二天起来想到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干,自然而然就又来了。”据了解,夫妇俩住在沿滩新城,为了赶第一班车、横跨大半个城市,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
9月23日上午,记者在面馆遇见了福星门业马军夫妇,他们代表附近建材市场和钢材市场送来了一万四千多元善款。
“很多年前就在他这里吃过面。”马军表示在朋友圈得知此事后专程过来吃了一碗面、留下了一百元钱,回到公司后和几个朋友一商量当天便决定发起捐款。“有的老总在外地喊我帮忙先垫到。”马军告诉记者,市场不少营业员和搬运工也纷纷捐款。据了解,马军夫妇和儿子不仅以个人名义分别捐款,其旗下五家门店都分别捐了款。
一份惦记面钱“给太多”的负担
李玉平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同样是一名父亲,闲谈中他告诉李玉平自己的女儿患有白血病,走的时候剩了大半碗面、坚持留下了二十元钱。
李玉平特意委托记者感谢那些帮助他的人,他表示自己还有两年就能拿到退休工资了,到时候他就打算不卖面了。李玉平对目前的状况极为满足,由于不用出房租和人工,一碗面的毛利将近对半,一天卖一百碗面就能赚两百多块钱,他还委托记者表达自己的想法:面条、水粉、抄手都是5块钱一碗,大份6块、加牛肉7块,请大家只付面钱就可以了,他想靠手艺吃饭,靠力气挣钱,给多了他心里有负担。
据记者连续三天跟踪了解的情况,面馆采用的牛肉和做臊子的猪肉都是李玉平亲自挑选的“好肉”,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又没另外开火,我自己每顿都吃的是这些,我明年满九十的父亲吃的也是这些,我的宝贝女儿吃的也是这些……”
此外,面条味道有李玉平十三年之经验作保障,绝对在平均水平之上,除价格厚道之外,记者一连吃了三天,发觉分量特别足。面馆只卖早上和上午,夹在盐都花园和荣光苑中间,没有招牌,按整条街生意最好的去找准没错。 8点到9点(周末延长到10点)过来吃面附近可能不好停车,可以稍微停远一点走几步。
(记者 张才 摄影 周航宇)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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