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父亲拆掉了农村的几间石屋,新建了一栋两层的小楼房。新房建好后,我提议在屋前用旧屋的条石再建一个池子养些鱼儿,父亲犹豫一番后,还是答应了。
这些从旧屋拆下来的条石,轻一点的有一两百斤,重的则达三四百斤,没有专业的石匠,一般人很难撼动它们,就更别说把它们垒砌成池了。
要是在以前,随便在村子里吼一声都可以找到三五个身强力壮的石匠。但现在的农村,别说专业的石匠,就是六十岁以内的壮劳力都很难找到。父亲的两层小楼也是承包给别村的民间建筑队才建好的。
最后,我给远居在五条沟的三爹打电话,叫他帮忙找两个山上的石匠。三爹一口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三爹骑着摩托车搭载着两名石匠来到了我们新修的小楼前。
第一眼看到两名石匠,我便把失望毫无遮掩地写在了脸上。因为,这不是两个一般的石匠,而是两个身形伛偻的古稀老人。
三爹没注意到我的表情,在一边介绍说:“这是我们村手艺最好的石匠。当年的木桥沟水库就是他们修建的。”木桥沟水库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是富顺县的大水库。方圆几十里的老石匠都以曾修建木桥沟水库为豪。
接下来,我知道了年级最大的石匠叫莽子,69岁;稍小一点的叫大根,65岁。
吃罢早饭,两个石匠便拿出钢钎、錾子等工具开始了工作。当两人弯腰准备抬起第一块重达三百多斤的条石时,我内心着实一紧,我生怕听到“咔嚓”的一声响,然后一位石匠痛苦地说:“我的骨头断了。”
当然,我的想象并没有成为现实。他们颤颤巍巍地抬起了石头,然后吼着久违的石工号子起步了,虽然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从这一刻起,我打心眼里佩服这两个年逾古稀的石匠。他们干了一辈子的体力活,到老了,还是拥有一身的强筋硬骨。
莽子和大根不但有力气更有老石匠的手艺和眼光,哪个地方该放那块石头,他们心中一清二楚。即便很不规则的石头到了他们手里,经过三两錾子的修正,都能恰到好处地被砌到池子里去。
除此之外,两位老石匠还有绝活。
在拆老屋时,有几块大条石滚落到了屋旁的一个坡坎下面,由于坡度太大,我们都说这几块大条石没法弄上来了。大根看了看说,这有什么难的,去找两条结实的长绳来,看我怎样把它们拉上来。
绳索找来了。大根把两条绳索分别系在插入土中的两根钢钎上,再把绳索扔到坡坎下面,然后他和莽子相继滑到坡坎下,把两根绳子分别从两头绕过一块大条石后,又把绳索扔给了站在坡坎上的我们。他冲我们喊:“你们两个人同时用劲往上拉,不要松手。”就这样,我们在上面拉,大根和莽子在下面推,几百斤的条石就在两条绳索上滚动,一点一点的往上面提升。最后,合四人之力,并不十分费力就把这块大条石拉到了坡坎上来。
我打心眼里服了他们,忍不住说:“你们这种运石方法简直就是一项伟大的发明呀!”
大根笑笑说:“我们这些石匠总得有点混饭吃的本事吧!”
池子眼看就要砌成功了,我却发生了一点意外,而恰是这点意外,让两位老石匠在我心中又平添了一份至今萦绕不去的神秘。
那天,我在搬运石头时,不小心被砸破了手指,迅疾血流如注。我本准备上医院的,莽子走过来看了看我的伤口说:“这种小伤,不用那么费神。”说罢,他抓过我的手掌一边揉捏一边念念有词,一分钟不到,血便止住了,疼痛感也大为减弱。我好奇地问:“师傅,你这是用的什么方法?”莽子淡淡地说:“这是我们石匠祖传的止血手法,山上人受了伤,我都用这种方法帮他们止血。”说完便不肯再多言。
晚上,我与两位老石匠闲聊至深夜,所听皆新奇,为平生之未闻。我暗自感慨:原来每位老手艺人都是一部厚重的耐读古书啊!
有句老话:绝活藏民间。但若非目睹亲闻,我们往往都只当做是一句普通的说词罢了。喻礼平/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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