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桥
自贡是一个盛产井盐的地方,更是一个创造传奇之地。自流井流淌上千年的盐卤,创造出了众多传奇的故事与人物,王德谦就是其中之一。
很早以前,自流井就流传着一句带有市井气的顺口溜:“你不姓王、不姓李,老子就不怕你。”这里所指的王姓者,即拥有“王三畏堂”的自流井大盐商王氏家族。王德谦是“王三畏堂”的最后一任主事人,也是开出本文介绍的这枚银行支票(见右图)的“富昌美盐号”的创办者。
富而能仁的“王大善人”
“王三畏堂”是清代四川富荣盐场盐业世家王氏家族的堂名。明末清初,王氏先祖从湖北麻城迁来四川的富顺定居,先靠耕作起家,后因盐业致富。特别是在第五代传人王朗云的主事下,走上了“富甲全川”的巅峰。但时移势易,清代末期和民国前期曾经显赫一时的“王三畏堂”,终因川盐济楚的停止而获利锐减。再加之王朗云死后,“王三畏堂”出现分裂割据、企业瘫痪的局面,一度欠债达70万两(白银),其中多数是向重庆“渝沙债权团”的贷款。到1910年,王氏家族“仍欠债权团白银十七八万两”。
王德谦(1888—1956年),又名王余钟泽,是“王三畏堂”继王朗云之后的又一著名主事人。民国13年(1924年),因王德谦颇具经营才能,且私财盛富,而被重庆“渝沙债权团”看中,后在该债权团的扶持下继任“王三畏堂”营业主任,成为“王三畏堂”这个具有百年历史的盐业家族的末代主事人。
身为大盐商的王德谦,为人做事谨慎、低调,以行善著称,被誉为“王大善人”,也被人们尊称为王一爷。他常年与家人深居于大安寨上的一个简陋小院里,基本足不出户。因为这个小院的外面长有一颗杨柳树,王德谦就把自己的小院取名“杨柳树”,也有人叫它“杨柳寨”。平时,王德谦在“杨柳寨”里诵经读史,粗茶淡饭,过着十分俭仆的平民式生活,且拒与外界人士交往。即使是当时的自贡市市长、盐务局局长等权贵之人,王德谦也拒绝见面。王德谦通过在家定期听取所属各井、灶、笕、号掌柜的工作汇报,和查阅其经营账目,就把“王三畏堂”管理得井井有条,实为一个商界奇才。
王德谦虽然生活俭仆,却不是一个吝啬鬼。1944年6月下旬,正值全面抗战的重要时期,时任民国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冯玉祥将军,第二次来自贡倡导“节约献金运动”。为支援抗战,王德谦个人捐献了现金1000万元(法币,下同)和价值500万元的盐,盐商余述怀捐献现金1000万元和价值200万元的黄谷。王德谦和余述怀双双突破全国个人献金最高记录。如此爱国情怀,使冯玉祥倍受感动,特意到“杨柳寨”拜访王德谦。王德谦则破例以具有自贡浓烈乡土气息的回锅肉和豆花饭招待了冯玉祥一行,成为流传至今的一段佳话。
“到了年关,盐工穷苦人就有望头了。王一爷要发米飞子、发银票了!”“从光大街到大安财神庙十几里的自流井,王一爷都会设发放点,发给盐工、板车工、佃农、穷苦人,到他银号领钱领米。”“穷人都可以去领,领双份的都有。”这是自贡历史上一些老盐工、老农民怀念王德谦时常常要讲到的话,也是王德谦“有贫必济,有求必应”坚持行善的口碑!
自1929年执掌“王三畏堂”后,王德谦引领这个庞大的盐业家族走向正轨。在波涛汹涌的盐业商海中,王德谦斗智斗勇,敢于挑战;对内,则坚持勤俭持家,克己宽人,善待盐工和穷苦大众。最终造就了“后王三畏堂”时期的盛况。上世纪30年代,为了满足事业快速发展的需要,王德谦在自流井设立了“富昌美钱号”,以统筹、调度、经营其所有的盐业富余资金,以及所有金融资产。同时,又在自流井、重庆等地设立“富昌美盐号”或其分号,以运销“王三畏堂”的自煎井盐。如此一系列的经营与管理创新,终于使王氏家族产业在民国中后期再度复兴。资料显示,这个时期的“王三畏堂”有职工七百余人,资产约三四百万银元,火圈七百余口(开办又停废的井不计其数),年收租谷1700余石。其中1920年开凿的双盛井,到1950年后火力仍然稳定。颇有眼光的王德谦见盐崖卤水多、咸量浓,还到扇子坝接办了天佑井。该井深约1113米,1944年起到1947年凿得盐崖,厚达2.23丈,年产盐约14万担,直到1979年春节后才被拆除。
盛极而衰的“富昌美盐号”
虽然“富昌美钱号”和“富昌美盐号”在民国时期声名赫赫,但如今这两“号”的遗物在民间却是少之又少。笔者搜集自贡盐商遗物有年,这枚钤有“重庆富昌美盐号”戳记的中国银行现金支票,实为平生仅见的、具有明确文字标示的“富昌美盐号”遗物。
如图所示,该支票为竖式,长20厘米,宽9.2厘米。是民国时期“王三畏堂”设在重庆的“富昌美盐号”,于民国29年9月15日开出的一张中国银行现金支票,金额为“国币叁千柒百五拾五元另柒仙正”。“富昌美盐号”支取这笔现金的用途是“付渝花押汇”。经手人是盐号上的袁树阶。这张看似普通的银行支票,其上面有限的文字信息,却完整记录了“富昌美盐号”在抗战时期的经营史实。
银行支票上的“付渝花押汇”,是指“富昌美盐号”支取这笔钱来归还银行的“盐载押汇贷款”。
民国23年(1934年)蒋介石派贺国光率“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行营参谋团”入川,不久蒋介石的重庆行营即告成立,并规定四川盐运使每个月除本身经费外,必须筹足150万元解交重庆的“中央银行”,作为整理四川省地方所发公债基金之用。 1935年9月,缪秋杰调任四川盐务稽核分所经理兼四川盐运使、川盐销区总视察,来到自流井任上时不久,因“渝帮盐运商”反对缪秋杰废除盐运“专商制”,而拒绝前来自流井购盐,自贡井盐将滞销,那么,缪秋杰则面临完不成“筹足150万元解库税款”的压力。对此,缪秋杰于1936年10月前后与重庆中国银行协商、研究创办了“盐载押汇贷款业务”,一举解决了其他盐运商人资金不足的问题,有力回应了“渝帮盐运商”不来自流井购盐的挑战。同时也使自贡井盐积压盐场,盐税难以入库等多重矛盾性问题得到了根本解决。“盐载押汇贷款”的创办,不但使当时的盐运商人仅有一载盐的资本,经“押汇”后可以增运至三载盐,获得三载盐运的利润而运盐积极性倍增,更为重要的是,在之后的抗战期间还成为了自贡井盐“增产赶运”支援抗战的重要保证措施。
世事无常,有资料记载,“富昌美盐号”在重庆设立不久,其经理卷款逃跑,后盐号不断换人,最后由王子赦接任经理,由于王子赦毫无经营经历与经验,又狂嫖滥赌,竟客死重庆,“富昌美盐号”更是雪上加霜。至1948年民国政府发行金元券后,物价飞涨“瞬息千里”,王德谦已是负债累累。再加之当时自贡的子金比成都、重庆高,原来半月一转的票息已变为五日一转,“五日之息数倍于本”。市面上即贷不进款项,厂盐无人过问,渝盐价格又狂跌,王德谦的盐业经营出现难以为继之势。后由于拖欠员工工资增多,同时又拖欠盐局平衡抵补费、税款、贷款乃至电费等,致使王氏家族的所有井灶全部停歇。临近解放前夕,“富昌美盐号”在重庆已是无盐出售,其所有资产完全不足以偿清各项公私债款,最终,这一盐号也随着王德谦的破产而退出了历史舞台。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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