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泡菜好比小家庭生活开始起步的话,那么泡盐蛋就好像是这个家庭的一笔小小的积蓄,标志着生活已经开始向更高的层次前进了。有点积蓄的确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除了维持正常的生活开支,还可以有几个闲钱揣在兜里晃荡,时刻提醒着幸福已经来临,并时不时掏出来把玩一番,享受一下那种耐人寻味的快乐。
在乡间的农家,泡盐蛋则充分体现着女主人卓越的持家本领。其意义不仅在于泡制一种好吃的食物,还在于意味着一对年轻男女已经顺利地走完了短暂的过渡期,开始井井有条地经营他们的婚姻和爱情了,开始储存平凡日子里的美好记忆。
生长在乡间的泡盐蛋虽是常物,但在那些条件艰苦的年月,却并不是可以常常吃得到的。就像你明知道家里有一笔小小的存款,但是你持家的老婆是绝对不会拿来每天请你喝酒的一样。泡盐蛋,往往要等到重要的时节才出现,栽秧打谷或者贵客临门。栽秧子打谷子吃泡盐蛋是川南民间由来已久的传统。到了晌午时分,餐桌上都会有一盘泡盐蛋,女主人把煮熟的泡盐蛋精心地切成带壳的两瓣,错落有致地排放在盘子四周,鲜红的蛋黄被一层均匀的蛋白包裹着,只露出半边红润的脸,但她却不顾一切地散发诱人的油脂气息和芬芳,像一个花季美女一般大方的显山露水,直接挑逗着阳光下人们的食欲。这些乡间的盐蛋,在盐水中浸泡的时间一般都很长,蛋黄和蛋白的咸和淡总是无法平衡,蛋黄适中则蛋白偏咸,蛋白适中则蛋黄无味。这两个家伙就像一对永远也无法调和的矛盾,但他们却只能在矛盾中去寻找和谐。所以,乡间的泡盐蛋,精华处是那诱人的蛋黄。而那些借着栽秧打谷名义混入餐桌的小朋友们,无疑是一群标准的“蛋黄派”。剩下的蛋白们呢,自然成为那些汗滴禾下土的男人们的下酒之物。
错过了栽秧打谷的季节,盐水罐里就显得异常的清净起来,只剩下三五几个盐蛋在盐水里面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但他们并不知道,每天放学回家的小朋友们对他们充满着向往,并时刻注视着她们的命运。所以,盼望家里来客人曾经是小时候我们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病。
从某种意义上说,泡盐蛋曾经是伴随着我们生活记忆的一部分。我犹记得,在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食堂有一个体型特别胖的女炊事员,只知道她姓胡,人也十分本分,背地里大家都叫她胡二胖。因为食堂就在她寝室的隔壁,那时几乎所有的住校生都知道胡二胖有一坛子的盐蛋,里面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住校生的时间相对比较宽松,每天吃完晚饭都有一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有一次几个调皮胆大的高年级学生趁胡二胖在食堂打理的空档,揭开了她泡盐蛋的坛子,顿时眼前一亮,满满的一坛泡盐蛋甚是喜人,于是不自觉地摸出来几个来拿回寝室,但很快就发现面对这几个生盐蛋大家都一筹莫展,于是有人提议说,明天我们拿去叫胡二胖给我们煮熟,就说是从家里拿来的,请她帮个忙煮一下。第二天大家依计行事,果然如愿以偿。到了第三天,大家还沉浸在偷吃盐蛋后的莫名侥幸中时,胡二胖已经发现自己的泡盐蛋被人摸了,气急败坏地跑到操场上四处骂人,大家才意识到已经闯祸了。多年以后大家都还记得这段曾经的恶作剧,在感叹岁月流逝的同时,大家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那么大一坛子泡盐蛋,少了几个居然都被发现了,难道她每天都会数一数自己盐蛋的个数?这真是个谜。
当然,如今要想在川南任何一个地方吃泡盐蛋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再需要等待播种和收获的季节,也不需要贵客来访,只要掏一点散碎银两,随便在哪个早餐店子一坐,就可以寻找一次泡盐蛋的感觉。所不同的是,现在市面上所谓泡盐蛋大多是用食盐裹制的,不再经过漫长的盐水浸泡,蛋黄和蛋白似乎色泽更加接近,咸味也更加中性,吃起来少却了一点鲜明的对比。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和谐。高仁斌/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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