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幼云
我一生只读过一所学校,从小学读到中学,用11年时间进出同一所校门,最后带着无限眷恋告别校园!
贡井盐厂子弟校建校很早,位于长土老菜市场旁,三层红瓦楼,每层隔出4间教室,每天清晨传出的读书声,让这条古老的街道有了些许书香味儿。
这所学校的学生几乎全是盐工子弟。因为家境贫寒,学校一直减免了我的学杂费。小学第一任班主任黄春芳老师,像母亲一样关心着我们这群营养不良,说话像蚊叫,从来都不敢正眼看人,个个面黄肌瘦的柔弱孩子们。
黄老师每天会很早来到学校,特别是寒冷天,她会在教室生一盆炭火,这盆火温暖着一个个难熬的冬日,她还给冻得发僵的学生搓脚捂手,给生冻疮的学生拿药。一节语文课快上完时,总会讲上一个有趣的小故事,或是一部经典长篇小说连载选读,让人天天都念着上她的课。她一直教完我们的小学三年。
初二年级后,女同学们一个比一个水灵漂亮。班长仲贤兄一天十分神秘地告诉我,他爱上了同桌的杨素玉,而且无法自拔!只要看见她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想到她的模样,就会把持不住自己。两天后,他给我一封信,让我想办法交给杨素玉。我小心翼翼拆开信,取出一张作业本纸,再慢慢展开,这是一张血书,他割开中指,在作业本纸上写下了大大的“我永远爱你”5个字,我呆呆立在那里,被他的痴情感动得泪流不止。这是一个怎样痴情的男人!我把信纸想方设法送到了杨素玉的手上,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什么原因,仲贤兄的这段深挚单恋无疾而终。仲贤告诉我,单相思是很苦却也十分甜蜜,是最不该亵渎的纯情心动,是生命高地最绝美的风景。
如今,仲贤还在打听她的近况,每每提及当初,还会感怀唏嘘不已!
多年前的一次同学会,彼此几十年不见,热闹欣喜溢于言表。岁月的风尘已让大家双鬓染霜,头顶渐稀,生活的艰涩已让大家疲态渐生。同学陈五一时兴起,大声问:“婉秋,读高一年级时,我把老胡写的情书拿给你,你连收都不收,是啥子意思嘛?”大家边笑边起哄,我们那时的班花,此时仍大大咧咧地说:“我还以为是你陈五要追我呢,要是知道是云哥,我肯定会答应的!”在大家的笑声里,我有些晕眩,这段如昙花般消失的恋情,曾让我十分沮丧!我自知家境贫寒,何曾敢奢求情窦初开时的温存。如今相聚,不经意的几句话,从自己当年心仪的人口里说出,让我怅然感慨不已!是呵,我们都在错过,错过季节,错过花期,错过擦肩而过的心动,错过相遇却不能相知相融的真情时光!
陈五还在感慨:“就只有中学时候的日子过得开心,我还记得,刘六,就是现在的刘董事长,当初过年时,为了早一天穿母亲给缝的新内裤,故意天亮时把内裤屙湿……”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我说:“是呀,我们这些家庭穷得打鼎锅盖的盐工子弟,却个个性情得很,还记得陈六陈家才吗?一到晚上,就吵着要同母亲一起睡,他感到母亲太累太辛苦,自己又无法报答,待母亲睡去后,就悄悄去舔母亲的脚丫子,他说,母亲的脚有臭豆腐的清香……”这段佳话,被我们传了好多年。后来,他母亲瘫痪在床,他就把母亲背回家,精心照料,直到十几年后母亲毫无遗憾地去世。
高中毕业那晚,没有糖果,没有鲜花,只有几十根烛光相伴,我们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年轻朋友来相会》……我们互赠的毕业薄上写下真挚的祝福,我最喜欢的女孩留给我一句:“请记住我青春时的模样!”那夜,我们互诉哀肠,互道离别情谊。烛光燃尽,天边微亮,老师把毕业证书发给我们,我们彼此握手、相拥,我们知道,另一种未知的生活跨出教室就横呈在面前。
在择校风日盛的今天,我常想起盐厂中学那栋孤零零的大楼,墙上连白灰也没抹,整个一座红砖楼,可教室里飘逸的曼妙身姿,串起的细碎笑声,黑板报上每期登载的同学们的优秀作文、精致的小诗,让人恍若梦中,总想续上深情回忆的情缘。
儿时,一碟香肠,就可香遍整个身心,一坨麻糖,就能甜透四季。我的贡井盐厂中学,让我免费读书识字,让我读懂艰难生活背后的快乐,让我看到辛苦人世的不易。我的忘我奋进心念学生的大批老师,我的生于艰难不甘平庸重情重义诚信无私敢爱敢恨的同学们,总是让我在牵挂中,生出无限的思念之情。
一生总有不了情,盐厂中学,那里是我生命旅途的开始,那里看到的天真笑脸,听到的质朴语言,领悟的人性善良,感受的怦然心动,产生的美好幻觉,让整个人生受益,足以让自己满怀热望诚挚之心走得更远!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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