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观灯的习俗自古有之,元朝诗人元好问在《京都元夕》一诗中写道:“炫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写出了男女老少穿着最好的衣服盛装出门观灯、闹元宵的热闹与喜悦。
记得小时候荣县也有元宵观灯的习惯。每年元宵节当天。晚上七点左右,大佛寺、文化馆到灯光球场一带就会挂起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灯笼。灯笼点亮,远远望去,如同闪烁的星海。有绘着“八仙过海”“西游取经”故事的走马灯;有绘着“嫦娥奔月”“七仙女下凡”传说的精致宫灯,更少不了南瓜灯、兔子灯、葡萄灯等造型别致的灯笼。有时候,文化馆里还会举办元宵猜谜活动。当时的人们,或全家出动、或三五好友结伴,徜徉灯海,赏灯、猜谜、放鞭炮、吃美食,用集体狂欢给新年结尾。
这样的元宵节过了好多回,印象最深的却是我七岁那年的元宵节。
那年正月十五,一家人刚刚吃完午饭,舅舅塞给我五元钱说:“去买个喜欢的灯笼,晚上小惠她们来喊你,好提着灯笼跟她们一块儿玩。”面对这笔巨款,我一下子懵了——要知道,当时舅舅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三十多元。心里更疑惑的是,小惠姐姐是整个大院里女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大概11岁左右。或许是年龄关系,平时她并不喜欢跟我这样的小孩玩,更加没有约好晚上要来找我。我望望母亲,她显然也很吃惊,问舅舅:“你给她这么多钱干啥子?”舅舅郑重地说:“媛媛已经七岁了!”他又转向我,“你今年七岁了,晚上小惠她们要带你去玩,你只管去。买个你喜欢的兔子灯提着,再买点瓜子糖果请你的女伴们吃。别怕,跟着你小惠姐姐她们,逛完了她们会送你回来。”
母亲答应了让我出去玩,不过她纠结的是舅舅给我的钱“太多了”。舅舅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媛媛七岁了!七岁,不同的。姐,你把新衣服给她穿上,打扮漂亮点!”
舅舅走后,母亲果然给我穿上了新衣服,又带我去买了一个手提的兔子灯,剩下的钱也一股脑儿地给我揣在兜里。吃晚饭时,又往我兜里装了许多瓜子和糖果,叮嘱我:“记得请你的伙伴们吃。”
刚吃完晚饭,小惠姐姐果然提着灯笼来了,跟她一块儿来的还有五六个同院的女孩子,年纪都比我大,每个女孩的手里也都提着一个小巧的灯笼。小惠姐姐老远就招呼母亲:“大娘,我们来接媛媛一块儿出去玩。”母亲抓了瓜子和糖果给女孩子们,笑眯眯地道谢:“你们带她去吧,路上多照看一下。”
从家里出来,小惠姐姐带着我在相邻几条街的院子里进进出出,遇到女孩子们认识的人家就去敲门,门开后,女伴们把我众星捧月地推上前,一家家介绍:“这是林家的媛媛,她七岁了。”开门的人家都非常热情,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祝福话,有的还会送上发夹、头绳等小礼物。小惠姐姐都让我收下,并一一向人家道谢。
一路上,小惠姐姐和她的女伴们都对我非常宠溺。很多年后回想,仍然觉得那一年元宵节的月色最美、灯火最亮、自己最开心,无比庆幸自己曾被那样温柔又郑重地对待过。
回到我们院子的时候已是两三个小时以后了,我不记得究竟去了多少人家,只记得那些人有些我认识,有些我根本不认得。小惠姐姐还在那里严肃地问女伴:“还有没有?好好想想,还有没有?”见女伴们都摇头,小惠姐姐才说:“今天辛苦了,我们送她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问小惠姐姐,为什么要带我去拜访那些人?小惠姐姐摸摸我的头,宠溺地笑:“因为你七岁了呀!”我是农历三月份生日,再过两个月的确就满七岁了。
此后,荣县的元宵灯会继续办了几年,但小惠姐姐和她的女伴们再也没有主动登过我家的门,我也再不曾被那样郑重地对待过。后来,我和我的邻居们都先后搬离了老院子,这件事成我心中的一个悬案。有一年,我突然向舅舅问起,他搔了搔头发,吭哧了半天才说:“那是你七岁啊,女孩子七岁不都是这样过的嘛!”
古人常说:“男女七岁不同席”,民间更有“七岁之前不成人”的说法。过去的西方国家,会在女孩满十五岁后,由母亲或年长的姐妹带其进入社交圈,宣告女孩成年。或许,七岁那年的元宵节也是我的成人礼,小惠姐姐和她的伙伴们带着我,向所有亲朋好友宣告:林家有个叫媛媛的女孩已经脱离了早夭的危险期,从今天起,林家正式多了一个女儿!
荣县的元宵灯会在中断多年后又开始举办了。可惜我生的不是女儿,不然,我也一定会在她七岁那年的元宵灯节上向所有人郑重相告:温柔以待这个女孩,祝愿让她的人生从元宵节开始,走向丰富、喜乐、完满!清欢/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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