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茂君
小镇的冬天,无聊透顶,不能下河游泳、摸鱼,也不能坐在河边钓鱼;不能在沙滩上玩堆小山、垒城墙、挖陷阱,也太冷。山上呢,花儿没了,绿草没了,庄稼地里只有浅浅的麦苗。风能穿透棉衣,树上的叶儿也被冻得瑟瑟的,惟桔子树梢上残存的几枚红桔扎眼,给人些许遐想。
这时,我们几个八九岁的小孩,就成天围在陈大娘街边的小摊旁,摆些小孩感兴趣的乱七八糟的龙门阵。陈大娘的小摊简直就是个聚宝盆,有一分钱一堆的炒干胡豆、豌豆,一分钱一截、两分钱一截的甘蔗,一分钱、两分钱一个的红桔,分成一瓣一瓣的柚子,装在玻璃罐里的麻花、豌豆粑、干桂圆、水果糖等。或者馋馋地看陈大娘数着一分钱一堆的炒干胡豆的颗数,计算着什么;看她将那几个红桔叠得好看些,以增加卖相。陈大娘整理小摊的同时,不忘对我们打广告说:“这红桔呀蜜蜜甜,两分钱一个,两人凑起买一个来尝尝……”几番广告下来,身上有两三分钱的“富家子弟”心里痒痒的,就有人提出“赌吃”红桔。
经讨价还价,三分钱买了两个红桔,两个小伙伴就开始赌吃起红桔来。一根条凳就是楚河汉界,小伙伴立时分成两大阵营,分别簇拥着各自的主帅出战。
红桔放在条凳的两头,出战的主帅慢慢将桔皮剥开,取出中间的桔肉;然后又将桔肉一瓣一瓣分开,将桔瓣的囊撕开,取出里面的桔核。桔核总数多的就是赢家,少的是输家,输家就去买单付款。于是,双方各自为主帅摇旗呐喊的小伙伴们,每人就都能分到一瓣红桔,慢慢解馋。那时的红桔,对我们而言,已属高档零食。
还有一种赌吃,就是赌吃豌豆粑。
那些年景,我们仅有的最好吃的零食就是炒干胡豆、干豌豆了。而豌豆粑,却是家乡有名的小吃。
豌豆、胡豆是自贡地区一年中最早成熟的果腹食物,可以救荒,也可做成美味佳肴。嫩豌豆拌些米粉,掺点儿腊肉粒,做成粉蒸豌豆,极香,上得台面。由此还衍生出“洗手鲊”,也极受欢迎,成为家常名菜。
据说“洗手鲊”的发明很有意思。做粉蒸豌豆时,得先在大瓦盆里将嫩豌豆、糯米粉、腊肉颗粒以及盐、花椒面,加少许水拌匀,然后分装在细瓷碗里上笼蒸熟。分装结束后,手上、瓦盆里,自会留下一些残存的糯米糊,用水洗了,浓浓的,舍不得倒掉,聪明的家庭主妇就再加点糯米粉、嫩豌豆、腊肉粒以及盐、花椒面,在锅里煮熟,就成了浓稠的豌豆糊,也极好吃。上世纪三十年代,善于创新的自贡盐帮菜名厨范吉安,将此法拿过来,稍加改进,取名“洗手鲊”,面市后大受欢迎。“洗手”者,洗手后的弃物也;“鲊”者,最早的意思是用肉做成的羹,借用过来,就是“糊”的意思,“洗手鲊”偏稠。
赌吃豌豆粑,是两人对赌,猜豌豆粑豌豆颗粒的单、双数来决定输赢。如果这个豌豆粑豌豆的颗粒是单数,就猜单数的赢;如果是双数,就猜双数的赢。两人确定好后,就由第三者在陈大娘的小摊上随意挑出一个豌豆粑来。划石头剪刀布,决定单数、双数谁先出阵。
将干豌豆温水泡胀,裹上淀粉,摊放到一个铁丝网状的模具里,再放到沸腾的油锅里炸,酥香后捞出。豌豆粑呈圆形,圆周边微凸,中间稍微呈凹形,但只有一层豌豆,一分钱一个。而今走街串巷卖糖果小贩的挑担里,仍有豌豆粑出售。
单数者左手拿着油巨巨的豌豆粑,伸出右手两根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扳掉一粒炸酥了豌豆,扔进嘴里,香香地美美地嚼着,然后将豌豆粑递给双数者。双数者也伸出右手两根小指头,小心翼翼地扳掉一粒炸酥了豌豆,扔进嘴里,香香地美美地嚼着,然后将豌豆粑递给单数者。如此循环往复,看得我们围观者直咽口水。当然,上阵者是你的铁哥们儿,轮到他扳豌豆时,有时也会给你一粒尝尝。
如果最后一粒轮到单数者,这豌豆粑豌豆颗粒就是单数,猜单数者就是赢家;反之,如果最后一粒轮到双数者,这豌豆粑豌豆颗粒就是双数,猜双数者就是赢家;输家自然去买单。
那时家穷,身上难得有一两分钱零花,这样的游戏我也就无缘参与。但即使是看客,也觉得那红桔、那豌豆粑香在嘴里,美在心里,至今难忘。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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