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华
流水沟人士徐君玉才要出第二本书了,标明为《岁月铮铮》。有点意思。这种书名很容易让人感受到作者私下内心的那种难言搅动。关键是,他的第一本书好像也和岁月有关,定格为《岁月倾城》。看来,为书者对岁月感触颇多且深。但我反复观之,他也不过是一个刚步入中年不久的本分人嘛,相貌平淡朴实,捎带几分不张不扬的忠厚,看不出岁月在他皮肉上,尤其是脸盘上、眉宇间烙刻了什么。而且从他不长的人生经历中考量,从学生娃娃到教书先生,再到校长,再再到最后孤注一掷去了县文化馆,醉心于自己的文字铺陈,恍然一看,也属顺利之类,如水的正常流淌,流经这里转个弯又去了那里,很简单,很普通。为什么这样的人儿一旦提笔凝神,就拿岁月说事?这是很多泰斗大家都不敢玩的命名游戏。一般说来,第一本书名用了“岁月”做核心词,第二本书就应该适当回避一下。我老是在想,是岁月岁月了他,还是他岁月了岁月的本质特征?不懂。我其实还在想,就徐君玉才对文字的把握,就他做事的风格,如果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一定是有些东西成熟了。心之所悟,那当然就由不得笔墨章程羁绊。为文到这样随心所欲的程度,我就不得不佩服我流水沟乡党的胆大。
流水沟是个很有意思的地名。不知先人怎么就这样随便命名了它。估计它曾经水流潺潺,飞瀑溅珠,蓊郁一地,福祉一方。关于这一点,至今尚有一寨子可佐证。而且辖区内还有一个彭庙,传说那儿的井中,因涨水曾从水井底冒出许多两人合围的巨木,成就了庙宇的修建。这种美妙得可爱的无考之事,直指水的劳苦功高和奇思妙想。但现在确确实实无水可流。而且这个现在,也不是近10年20年,间或更长一点的60年70年,要不然当地怎会有沟流水不流的口口相传?水声相去甚远甚远也。我在周遭几十里查过,根本就缺真正的水源。河不从这里过,溪不在这里绕,堰塘倒是愿意勉强留守几处,可那也构不成流水的积累呀。一条沟要流水,那绝不是一口堰塘两口堰塘能担当得了的。哪怕是细水,那流起来的滴滴答答淅淅沙沙稀里哗啦,不是水立方可以计算得出来。我因此登寨极目远眺过。久久无语,久久无语。后来竟然以一个诗人的天真展开想象,感谢上苍给了这地方蓝天白云的终年笼罩。在我理解中,上天是水,凡间是沟,天在,水就在。而且水在,人就在。
流水沟的人,说实话,我见得不多。毕竟,我只能是那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在我很小的记忆里,那里的人清一色的淳朴勤劳善良,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去一个硕大的井边挑水。说它硕大,是我那时太小。小到只能看人挑水而不能亲自去挑。水被装进桶里嘻嘻哈哈从镇上穿街进巷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小镇最滋润的时候。那些从桶边伸拳踢腿并伺机逃逸的水分子水浪子,一不小心就把小镇图案了,抽象派了。那时徐君玉才在哪呢?我从他提供的文字里终于捕捉到,他在那个岁月的通道里开始了最初的牙牙学语。他的父亲,给了他水的潜移默化。我在读他第一本岁月的时候,读出了他父亲和他的那种沟流水不流的别具一格的情节。我在他这一部的岁月中同样读出了他父亲和他的种种血浓于水的传承。他多次提到父亲的表,父亲的记事簿,包括他父亲与水的生死之交,“我的父亲是在喝醉酒高兴之后遁入老家旁边池塘里的,走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走上来。那是一方他无数次游弋过的池塘,有时是他与他耕作的水牛一起,在池塘里畅快地洗去一天的疲劳。有时是他与他掌控的抽水机一起,搅浑着那方水域。也有时候,比如童年的我背地里下池塘嬉戏后,生气的父亲会用黄荆棍在我的腿肚上留下痕迹。也有时候,他驮着他偏爱的小外甥在水里面悠哉游哉,像一只大青蛙背上驮着一只小青蛙。那一刻,世界就是一方池塘那么大。”看看,人在水里,水在人里。这样的地方不叫流水沟恐怕都说不过去了。
徐君玉才的散文有个特点,就是本色,像流过水的沟。尽管岁月的水无情地流走了,远遁了,不复返了,但被水亲热过的沟在。这就对了。沟是什么?沟就是事实。沟就是岁月的又一种印痕。“我的祖父和父亲先后担任生产队里的会计,所以保存了‘周易坝六队’的珍贵岁月。然而,今天的‘周易坝六队’因为滚滚的合村潮而消失了,我的祖父和父亲也已仙逝,户口簿上再看不到他们的笔迹,他们的人生,高度浓缩在自己曾经书写过的户口簿里,他们微不足道的向善精神还幸运地存活在子孙的记忆里。”我在读这一段文字的时候,自我感觉很能走进作者的内心。对亲情的表述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对岁月的还原。“在我们一次性的生命之外,你能够做的就是蛰伏一点点时光,让它发酵在储存器里。偶然的生命与忽然的时光一样,都没有回车键,你得等待别人去点击它。”
我有时在想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会有散文这样的文体?为什么很多人都自己不自觉地选择了使用散文体?这当中肯定包括了不在圈子中的这不敢著名那不敢著名的张三李四。我得出的答案是,散文应该或者说至少代表了一种百姓体。它的不朽和光焰全在于使用者是不是敢于直白岁月的人生感悟。文采永远是附属的。“我眉心的思考纹演变出深度‘川’字,这是成熟男人的外在标志。只是,自己的人生思考却还处在初级阶段,内心成熟不知几何,不知‘活着’的更多含义,更不知此生为何来到哪去。眉心徒有‘川’字之形,与‘不惑’的岁月形成强烈反差。”我在这里之所以引用了徐君玉才这段话,是觉得他,在为文这件事上,是用了心的。用心就好。对得起自己的文字就是对得起自己的生命体验。就有成沟的可能。
人如流水文如沟。这,不是我的发现,而是流水沟早就有的区域图说。
谢谢流水沟,无论永年,抑或板桥。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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