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回到家乡自贡,胖妹儿钟燕平要请我吃饭。她说,自贡好吃的太多了,就随便去一家路边店吧。于是,一行人便来到汇东的一条背街。远远望去,马路边、林荫下几十张桌子摆成长蛇,人头攒动,呼朋唤友,好不热闹……抬头一看,招牌上写着“晨光豆花店”——七家店面连成一排,街对面还有两家店面。时至中午,食客如潮,十几个服务员忙忙碌碌,穿梭于餐桌之间端菜送饭。坐着吃的,站着等的,“美团”外卖的摩托车也排着长长的队候着……同行人告诉我:“早中晚都是这个样子。红火好多年了,老板整发了。”
老板姓饶,是晨光厂附近的农民,开店已经十五年。十五年如此红火的生意,想必自有独到之处。
看到别人吃得闹热,肚皮越发饿得慌。好不容易等到别人吃完,我们才有了座位。刚落座,却见七家店面都写有醒目提示 :“豆花一碗,饭随便吃,一客八元。”我心中一惊,居然会有这等好事。八块钱就可饱饱地整一顿,比盒饭还便宜?我很好奇,见四周大约有四成顾客就是选择这种“八元吃饱”普通套餐,吃得津津有味。更多顾客则是增选了各种蒸、炒、煎、凉拌的“豪华”配餐。我们比较豪华一点,一人一份豆花儿,外加牛肉蒸笼、家常豆瓣鱼、凉拌猪耳朵、酥肉汤、时令小炒……豆花又绵又嫩,说不出的好吃,正是舌尖上久违的记忆。增添的菜全是美味佳肴,巴适得板,差点儿把舌头吞进肚皮。吃饱吃好之后,挺着肚皮算账,六个人,两百二十元,人均三十六元六角六。在成都吃点串串,也远不止这点钱!让人不敢相信。
我必须找老板摆摆龙门阵。
饶老板五十开外,中等个子,精明强干,脸上笑眯咪,额头冒着可子汗,手上捏了一把钱。他性格开朗,谈锋很健,实话实说,不虚不假。我说我从成都来,他说他在成都也开得有店、宜宾也有店……有一百多名员工。他和两个儿子都和普通员工一样地干活——一个在跑堂,一个在扫地,他在算账收钱。他说豆花儿不值钱,主要靠手艺,关键是蘸水要整巴适。他坦诚告诉我,豆花儿饭利润高(他说了个百分比,系商业秘密,故隐之)。他给国家上的是定额税,一般员工月收入三千元左右,技术骨干四五千元不等,包吃包住。十五年了,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问他最大的窍门是啥子?他说,有啥窍门哟,就是为最普通的人弄好一顿饭。
平常的一句话,醍醐灌顶!
首先,“为人民服务”与“为人民币服务”的关系。其实,两者并不矛盾。前者当然高尚,后者未必就一定不高尚。饶老板“八块钱吃饱”的定位,就是真心诚意在“为最普通的人弄好一顿饭”,这为他的生意带来了人气。同时,他又备有各种价廉物美的佳肴,丰简由人,满足不同的市场需求。顾客第一次光顾之后,都成了他的活广告。一传十、十传百,金杯银杯,不如口碑。回头客和新顾客络绎不绝。他不是一口吃成个胖子,而是以味聚人,以量取胜,滚滚财源,细水长流。他是“为人民服务”与“为人民币服务”的完美结合。
第二,十五年的红火生意,让他早己勤劳致富。殷实富裕之后的他,依旧是一位普通劳动者,两个儿子也是普通劳动者。这种勤劳俭朴的品德,这种精益求精的求索,是家族企业得以稳步发展乃至成为百年老店的重要基石。饶老板的追求与梦想,就是“为最普通的人弄好一顿饭”。天下大事,吃饭第一,谁又能离得开他的追求与梦想呢?正是像饶老板这样普普通通的追梦人,构成了我们平凡日子里看得见的真实社会。
第三,饶老板有一百多名员工,那就为社会分担了一百多位劳动者就业的重担。饶老板履行公民义务,并给国家纳税……所有这些,他便与这个社会发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勤劳致富的同时,为国家、为社会作出了应有贡献。
“吃在四川,味在自贡”。记住了家乡的美食美味,就记住了乡音乡情和乡愁。据说,人的味觉记忆很难消减,特别强大、特别长久。有盐才有味,有味情更长。
如今,自贡盐帮菜美食早已走向全国,自贡城区高大上的餐馆酒楼也不少。相比之下,豆花儿饭并不高大上,饶老板也一点不高大上。他和他的豆花儿饭,很寻常、很普通、很草根、很接地气。但是,却和普通老百姓的寻常日子息息相关。
一顿豆花儿饭,留下了无尽回味。让我这个游子更爱家乡、更爱家乡人了。严西秀/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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