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越秀公园去过好几次了,看过镇海楼,看过五羊石雕,明城墙则是最近才完整地看了一次。沿一千五百多米长的城墙根往下走,不时举首仰望,不时停下拍照,在古城墙碑文附近,见有三棵大榕树长在墙头,上百根有细有粗的树根,弯弯曲曲,错综交织,如一张大网将高立的城墙紧紧包裹,有些根已经伸到墙体内,有些又长出很多小根,成为城墙上的一道奇景。
根的穿墙搂石无疑会对城墙结构造成一些破坏,对这三棵树根已将城墙包围的大榕树怎么办?公园管理者考虑到它的根与城墙已经融为一体,也融入了历史的痕迹,强行拔掉,不但影响景观,还会破坏城墙的坚固,于是,这“网墙”奇观便保留了下来。
在植物的王国里,根的奇观数不胜数,没有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只是因为我们还没看见。
去年12月底的一天,我和妻子去华南植物园,走进棕榈园旁高大的树林,就被树林前方的一片红色吸引住了。进园时,见观景指引牌上有落羽杉棕红色的身影。从蜀南而来的我从没见过落羽杉,不由加快了脚步向那片红色走去。早晨的阳光正好从那片红色的上方照过来,这落羽杉的红便有些发亮,树的边缘则完整地镶了一条金边。上百棵的落羽杉站立在湖水边,高大茂密,宛如一群巨汉。我们又绕道走到湖的对岸,看落羽杉挺拔的身影落满阳光,更看其棕红色的倒影在湖面铺成一幅阔大的重彩油画。赞叹中,我觉得用手机拍照不过瘾,就对妻子说,明天背上相机又来。
第二天来,就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画面:落羽杉从水里从地面密密长出的根。那些根,矮的有几寸,高的约两尺,粗若手臂,顶部光洁,都直直地立着,密的你挨我我挨你,疏的也远不过一两尺,那形状,看上去像稚童像小僧,十分可爱,令人称奇。我和妻子走来走去地看:“看上去像十八罗汉!”“向上生长的根!土里有,水里还有!”
回家后,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对落羽杉的根才略有知晓。落羽杉的根由于外形奇特,被人们称为“佛根”。2005年,落羽杉“佛根”首次在华南植物园大规模长出地表水面。这些根有些像兽形、石形,但大多长得像人形,像憨态罗汉,像静穆观音,独处的似在禅思,依偎的似在攀谈,这些“佛国里的僧侣们”,就被人们喜爱地唤作“佛根”。从植物学上来讲呢,落羽杉的根被称为“呼吸根”。落羽杉既能生长于陆地,也可以生长在沼泽潮湿地带。因土壤潮湿,空气极为缺乏,会导致淹水根系严重缺氧。落羽杉为避免根系室息死亡,常于受窒息的根部生长出一批反向细胞,垂直向上生长,露出地面,形成千姿百态起呼吸作用的棕红色筒状膝根,即呼吸根。呼吸根是植物在缺氧下的一种生理反应,呼吸根内有许多发达气道,输送和贮存空气,起到一定的呼吸、通气、固着和贮藏养分等作用。所以落羽杉不怕水淹,在水中也能成长。
对落羽杉,我先是喜爱其棕红色的树影,也从地上拾起几片落羽细摸细看,最终却喜欢上它的根。当然,我的喜欢不是植物学家的喜欢,在我的思想里,这是一种长满“羽”的树,它似乎应该飞翔,至少它的梦一年四季都张开着长满羽毛的翅膀,正是因为有了一个渴望飞翔的灵魂,落羽杉的根也才从地里从水下挣扎出来向上生长!
比较起来,越秀公园明长城上大榕树的根占有更好的位置,游人一来,抬眼就会看见那墙体上浮雕般的巨网以及它融入的历史痕迹,但是,向下生长的根人们已看得太多;落羽杉偏在一隅,不走近,就看不见它的根,看不见给人以联想的“佛根”,看不见叫人礼赞生命力向上生长的“呼吸根”。
在我的记忆和思想里,有许多向下生长的根,这些根伸向逐渐遥远的往昔,已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它们不可拔除,一拔除,我的生命就会散架。但是,在我回忆和思考时,我又多么希望能有一些向上生长的根,让我生长的思想在阳光中大口大口地呼吸,让我时常感到窒息的思绪多几个向上的呼吸口。
要是人能变成一棵树,此时,我愿变作一棵落羽杉。陈文邦/文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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