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 念
综观全国,张飞的庙宇、祠堂、宫殿等建筑,都是比较有影响的历史文物。因为张飞的故事传播历史早,在汉代就开始建造庙宇了。张飞的家乡不在巴蜀,但是,他是镇守蜀国(巴渝地区)边疆的大将军,又死在巴蜀,巴蜀的民众都非常敬仰他,所以供奉张飞的地方很多,张飞的庙、祠、宫、堂就是以巴渝地区为中心聚集的。虽然巴渝地区现存的张飞祠庙众多,但岁月沧桑,损坏太多。自贡桓侯宫在张飞文化建筑系列中,是比较典型的。它的完美存世,堪称是我市保护历史文化的重大成果。今天的自贡桓侯宫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云阳桓候祠(云阳张飞庙)、阆中桓候祠一起,成为巴渝地区桓侯宫系列的三大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自贡桓侯宫与“重建桓侯宫碑”
自贡桓侯宫位于自贡市自流井区中华路口, 因宋朝安刚中《张桓侯庙记》称“天朝累封进爵为王”,所以当地群众称张飞为爷、为王,也称桓侯宫为张爷庙或张王庙。自贡桓侯宫始建于清乾隆年间,咸丰末年初烧毁,在同治四年(1865年)重修,经过众人的缁铢积累,终于在光绪元年(1875)年落成,经历前后多年才建立起来。自贡桓侯宫的建筑形式雄奇清俊、殿宇高古,装饰风格雕粱刻脊、典雅崇俗。这座饱经风霜、多次历劫的古建筑,拥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与艺术价值。自贡桓侯宫的特色文化背景与历史文化背景交织,由盐运而影响到川、滇、黔盐道地区的桓侯宫建造。它的文化因子延续在自贡盐场的民众中,是具有广泛意义的民间文化瑰宝。它与同在自流井区域的西秦会馆有完全不同的建造目的,又有着完全相同的建筑工匠精神和艺术水准,同样在中国古建筑群体中光芒耀眼。
自贡桓侯宫里有一块重要的木质板材刻成的碑记,是自贡桓侯宫的镇馆之宝,成为我们今天研究自贡桓侯宫的重要资料。“重建桓侯宫碑序”木碑为两大块,嵌于桓侯宫之东厢房。其一纵2.56米、横2.13米,其二纵2.56米、横4.45米。木碑保存较为完整,文字基本清晰,少许文字被刷漆覆盖。木牌黑底黄字,四周镶朱色条木为饰。其一为碑序正文及落款、募捐者名录,其二全为募捐者名录。在募捐者名录中刊列有募捐者所在区域名称(或小地名),如双塘垇(45名)、大坟包(26名)、何家厂(40名)、三圣桥(15名)、草鞋市(16名)、十字口(26名)、五皇殿(12名)、下桥(42名)、阮家坟(37名)等,共计259名募捐者。
“重建桓侯宫碑”透露的重要信息
重建桓侯宫碑序
屠沽一行,自古有之。第未兴立帮口耳,自我朝雍正间始兴设帮会。至乾隆时,先辈甫募众醵金,创建桓侯庙。凡正殿及东西两廊、戏台、山门,并供神器具,无不周备而肃观瞻。突至咸丰庚申,李逆扰厂,殿宇金身成灰烬。春秋祭祀,聊搭草棚以为瞻礼。同事辈莫不抚膺扼腕,心焉伤之。延至乙丑,有职员禹君国安、职员李君东扬、武生陈君相魁、监生潘君清顺等协同商议修立正殿。嗣因厂市废滞,暂停诸工。俟至壬申,盐市稍畅,复约李君义兴、□□□□、刘君西川等商酌:每宰猪一支,照行规抽钱贰佰文,再行鸠工庀材,大兴土木。越乙亥十月,方开台演戏,会集宾客,觞以酒而告落成焉。是役也,殿阁楼台,既雄且丽,功力所及,生面独开,以今视昔,尤觉壮观。虽我行诸君踊跃输将,诚于奉祀桓帝,而实桓帝在天之灵,有以默相其间成效也。今将各花户所出行规并费用、灰瓦木石金漆匠作诸若干,一一开列于后。俾众咸知,且以永垂不朽云。严陵痒生官衡顿首百拜,谨撰并书
考据碑序:“越乙亥十月,方开台演戏,会集宾客,觞以酒而告落成焉”,可知桓侯宫重建落成及碑序时间为清光绪元年(1875)的下半年。《重建桓侯宫碑序》落款“严陵庠生官衡顿首百拜谨撰并书”, 由是可知作者官衡是严陵(今威远县)庠生,其余材料不详。研究者遍查《威远县志》,没有结果。2018年2月,才找到了威邑西乡清光绪八年(1882)《官氏族谱》木刻本,(威远文友李东提供卷四电子文本。)据《官氏族谱》)记载:官衡道光十三年癸巳(1833)三月初六生,官宽章次子,名清奇,榜名衡,字子平,号石泉。邑庠生,县试五场案首,威邑从来未有记载。在这个家谱中,才知道了碑序作者的基本情况。
《重建桓侯宫碑序》部分文字最早披露于1983年第1期《井盐史通讯》,竹风所撰《自贡清代建筑的又一珍品——桓侯宫》一文中。去年4月21日,笔者同自贡碑帖专家陈述琪、四川理工学院教授李树民先生多次实地考察了该碑。 经笔录、拍照,第一次把该碑序全文完整整理出来,以俟进一步研究。同年8月,笔者在由中国盐文化研究中心主编的《中国盐文化》一书中,发表了《重建桓侯宫碑序与自贡城市精神》一文,以期推动自贡桓侯宫研碑序的进一步研究与利用。
对这一块木碑的记录研究,解决了研究者的困惑,解开了历史上建设自贡桓侯宫的基本原因,从中看到几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我们今天看到的自贡桓侯宫不是最早建设的自贡桓侯宫,碑序里记载早前的桓侯宫是:“自我朝雍正间始兴设帮会。至乾隆时,先辈甫募众醵金,创建桓侯庙。凡正殿及东西两廊、戏台、山门,并供神器具,无不周备而肃观瞻。”说明早的自贡桓侯宫是一个具有强烈宗教意识的“凡正殿及东西两廊、戏台、山门,并供神器具,无不周备而肃观瞻”的桓侯庙,是一座用来供奉张飞的宗教建筑。
第二,今天我们看到的自贡桓侯宫,是在后来艰难困苦的时期,由一些乡绅带头倡导屠宰行帮建设的:“有职员禹君国安、职员李君东扬、武生陈君相魁、监生潘君清顺等协同商议修立正殿。”他们在没有太多富足财富的情况下聚力实现愿望:“虽我行诸君踊跃输将,诚于奉祀桓帝,而实桓帝在天之灵,有以默相其间成效也。今将各花户所出行规并费用、灰瓦木石金漆匠作诸若干,一一开列于后。俾众咸知,且以永垂不朽云。”
第三个重要信息,就是近现代历史上维护地方文化延续的重要推手是地方乡绅。在自贡,是他们的积极运作,才促成桓侯宫的建成。“再行鸠工庀材,大兴土木。越乙亥十月,方开台演戏,会集宾客,觞以酒而告落成焉。”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到行业帮会在工程建造中的重要组织作用,就是团结广大屠宰工人积极响应乡绅的号召共同集资,最终才有了今天的桓侯宫。
自贡桓侯宫与自贡工匠精神
从木碑的全部研究来看,自贡桓侯宫的建设不但是自贡民间资本集资的,而且是非常艰辛的建设结果。由于建设时间长,断断续续修建,这样的历程也为自贡工匠自由发挥才能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为自贡民间艺人的艺术再造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地方。这块“重建桓侯宫碑”没有选用石刻文字的碑记形式,而是用大柏木板来雕刻文字,这样选材本身,就可以看到它的民间性质:自由选择材料制作。在这自贡桓侯宫里,它与其它装饰艺术一样,比如石雕、灰雕、木雕、包括它的建筑布局等领域,并不是要求特别严谨的按照庙宇规范来设计营造,在这里依然可以看到民间艺人与工匠的自由创作。建造这样的庙宇,一是因为经费原因,二是因为运作者的精神追求高度和盐商不一样,也就没有西秦会馆那样的铺展与豪华奢侈。
咸丰十年(1860年)正月, 李永和农民起义军窜流到自流井以后, 在抢夺烧杀中,也焚毁了乾隆时期修建的桓侯宫。同治四年(1865年), 屠宰帮会集资重修,不久又因资金短缺而被迫停工;七年后(1872年), 禹国安绅士等人再一次发起修复桓侯宫倡议,经屠宰同行商议, “以每宰猪一支, 照行规抽钱二百文”集资, 至到1875年秋, 楼阁戏台全部落成, 可以演戏酬神, 会客迎宾, 也成为可以在开市、拜师、宴庆、开张时演剧庆贺的活动中心。
我们可以看到,由于经历了战乱,自贡地区建设这样的祭祀建筑,是屠夫们杀一支猪抽二百文钱,慢慢添砖加瓦而成的,时断时续、十分不易。这也造成桓侯宫建筑的艺术水准反反复复,材料价格与时段不同,造成规模不一的建筑用材。盐史专家宋良曦在《盐都故实》里写自贡桓侯宫是“屠沽们通声息、迎神麻, 维护生计、调解劳务纠纷所需的行帮会馆”。也证明了建造这样的桓侯宫,真正意义已经不完全是对张飞神像的祭祀,而是为了推动整个自贡盐场中的屠宰行帮民间生产、社会利益的所在。在这样艰辛的建筑创造过程中,自贡这座城市中锲而不舍的工匠精神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示。
保存完整的《重建桓侯宫碑序》明确记载了它缘起于自贡特殊的盐业生产,是因自贡特殊的区域文化的需要而新建的。在战乱后期建设的自贡桓侯宫,是自贡城市发展中底层民众的精神追求,是自贡城市精神发展的一部分,有非常重要的历史传承的原因。它是古代自贡盐场劳动人民勤劳和智慧的结晶,它反映了当时自贡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对研究盐业手工业的转变、会馆的演变、帮会的发展及清代自贡盐场的民风民俗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在盐运道上大量的古镇建筑,如在富顺狮市古镇、合江的福宝古镇、綦江的东溪古镇、以及赤水河流域、或者川滇黔古盐道上的一些盐运码头建筑上,都或多或少有自贡桓侯宫的影子。
自贡桓侯宫是与自贡盐文化有特殊渊源的建筑,它和我国其他地区的桓侯宫在建筑立意上完全不同,其碑序就是明证。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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