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秀能
蝴蝶原本是毛毛虫,蜕皮变成蛹后,经过一次次努力,最终穿破蛹壳变成五彩的蝴蝶。而人何尝不是如此,一生都在为美丽幸福而挣扎奋斗——人生其实就是一次蝶化的过程。
詹联科大师则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一只只翩跹的蝴蝶。光绪25年(1899)1月14日,他生于荣县城中一户贫寒的书香门弟。大舅刘华是清朝文秀才,能诗善画,尤其是花草虫鱼,画得维妙维肖;二舅刘刚是清朝武秀才,不论刀、枪、剑、戟,还是鞭、锏、链、鎚,通晓十八般武艺。
詹联科生性既好动又好静,自幼便闻鸡起舞,跟着二舅舞刀弄剑,练得大汗淋漓。但他却对大舅手中的画笔更加着迷,不论草木虫鱼,还是翎羽花卉,在大舅笔下都栩栩如生、楚楚动人。于是,他小小年纪便一心向往这能出神入化的五彩画笔。每天夜晚,他都会挑灯作画,情趣浓烈之时竟毫无睡意,越画越有精神。大舅父见他能静心绘画,也发现詹联科对蝴蝶昆虫有种特殊的喜爱之情,便领着少年詹联科去观察蝴蝶的动静神态,还给他讲述蝴蝶的生活习性,启迪他去发现大自然的艺术之美。在大舅父言传身教中,少年詹联科对大自然的一花一木、一虫一蝶愈加热爱,对绘花画蝶的情趣越来越浓。
少年詹联科以自然为师,常年坚持实物写生。见鲜花丛中彩蝶纷飞,身姿活泼飘盈,引人入胜,他便不禁舞动手中的画笔来表现这诱人的情景。14岁那年,他才进入旧制县高小和县中校学习文化课,1920年,由于家境贫寒,毕业后无法升学,只好对照《芥子园画集》《蓝田画稿》和其它画谱细心临摹,与此同时,他还经常观赏名家优秀作品和坚持户外写生。这期间,他习画劲头十足,在艺术上进步很大,在地方上已小有名气。不久,他便接到聘书,到县立高小任教,从此开始了美术教学生涯。1925年后,他先后在内江县中、自贡中学、威远中学、荣县县中、荣县华男中学、华女中学和荣县必才中学任教。解放后,詹联科在荣县一中、荣县正紫中学任教。1962年退休,他为美术教学工作了四十多个春秋。
在最初执教的那些年,詹联科每逢星期天或节假日,都下乡采集蝴蝶,制作成标本。他有一好友刘书,是个生物学家,詹联科曾数次与刘书专程到雅安等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去搜集生物标本,并捕捉蝴蝶1600余只。这些蝴蝶花纹、颜色、形态、品种各不相同,为詹联科的蝶画创作提供了鲜活的素材。刘书还送他解剖器械,并教会了他解剖蝴蝶,制作和保存标本。詹联科十分珍惜这些蝴蝶标本,请人特制了七十六个玻璃箱,将这些神态各异、色彩斑斓的蝴蝶珍藏。并经常观察,比较分析,找出各种蝴蝶的形态、色彩和花纹的差异,区别出它们鳞片与绒毛的不同。并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逐一写生,图蝶之形、绘蝶之色,他日久天长便“胸有成蝶”,作起画来就得心应手,日益精深。握笔之前,意在笔先;画出蝶来,如活蝶在纸上纷飞。
詹联科的一生,自始至终致力于没骨工笔蝴蝶画和写意花卉的创作,继承我国传统绘画的优秀技法,吸取历代蝶画之长,但又不断创新,树立了全新的花蝶风格。他觉得前人所画蝴蝶未能完全将蝴蝶的神态表现出来,于是以煤炭自制炭精,以没骨手法直接施墨敷彩,眼脚触须则用细笔勾画,五彩斑斓,或翔或止,绘尽飞蝶之态。他的彩蝶画一出,名播遐迩。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不少社会贤达、知名人士纷纷前来求画。当时詹联科意气风发、画兴甚浓,别人乘兴而来,他就绝不让别人败兴而归。因此,凡有求画者,他有求必应。这一时期成了詹联科创作高峰期,作画上千幅之多,画蝶达数千只之众。
荣州是千年古城,名胜古迹星罗棋布,如来佛乡自古多娇。清道光年间,四川基督教会看中这里,并将荣州高石梯、峨嵋新开寺、青城山和彭县白鹿顶等四处列为外国来华人员的避暑消夏之地。每年夏季,成都、重庆等地的英、美、法、加拿大籍的牧师、教士、医生和游人争相前来避暑,每到荣城,几乎都要前来争购詹联科的蝶画。尤其是“圣诞节”前后,这些外国人会将詹联科的花蝶画精心装裱,寄回国内送给友人作为珍贵纪念品。詹联科的没骨蝶画,在此期间异军突起,成为荣州画苑能与神州画坛相媲美的一枝奇葩。他的作品画得真、画得活、画得富有生气、别具神韵。因此,当时人们给他取了个雅号——“詹蝴蝶”。
1931年至1933年,詹联科任教内江中学,当时在内江的画坛耆宿邱永培先生和大风堂主人、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千先生闻名联袂往访,对他所绘蝴蝶高度赞赏,并各赠所作山水中堂一幅。张大千深赞詹联科笔下彩蝶“神韵逼真、极有生气”。
“文革”期间,詹联科遭受迫害。如果把他比作一只蝴蝶,此时正是蜷曲在茧中的一条蛹虫。他挣扎着、努力着,试图穿破蛹壳变成更加缤纷绚丽的彩蝶。
“蝉蜕尘埃外,蝶梦水云乡”,蝉的身体上沾着凡世的尘埃,但通过蜕变可以让自己逃离污浊;蝶是一只弱小的生灵,但它有追求,有灵性和梦想。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耄耋之年的“詹蝴蝶”焕发了又一个青春,他重新挥舞起了手中的画笔,起早贪黑,潜心创作。他深感时不我待,为使没骨工笔蝶画发扬光大,他亲自带徒传道,把手授艺。并与高徒万钟一道,在县文化馆、县总工会先后举办多次培训班,倾心授业。他教导学生“要学好工笔蝴蝶画,画好写意花卉,定要肯下功夫锲而不舍,绝不可急于求成。工笔画不比其它,往往欲速则不达”。他给学生明确了四大原则:一“观”,观察自然,深入生活;二“写”,写生写活蝶飞动翔舞之状;三“摹”,临摹前人作品,吸取众家之长;四“读”,研读绘画理论和哲理。詹联科将自己毕生的绘画心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自己的学生,让“荣州蝶画”在荣州、在四川,乃至在全国生根发芽,发扬光大。“蝶痴”万钟、“蝶翁”蓝性初、“八哥”刘克刚、“祁梅花”祁博文等一批名家均出其门。“蝶禅”罗美新、“蝶怪”丁玖华、“蝶梦”詹坚皓,这些徒孙、徒曾孙们现在在画坛均崭露头角、独挡一面。
詹联科的力作《百蝶图》曾先后在“北京中国画廊”“北京颐和园画廊”展出,受到各界盛赞。《人民日报》《四川日报》《工人日报》等报刊先后发表了他的作品,省市电台、电视台等先后介绍他的绘画技法和艺术成就。1988年5月,詹联科及学生万钟被北京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摄制成《荣州二蝶》放映后,更是蜚声海内外。
1992年2月去世。他喜爱的蝴蝶一群群飞来,在他墓地上空翩跹起舞,久久不愿离去……
编辑:范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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