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已经过去了整整10年,康乐读着自己当年写下的日记,心情依然沉重。
康乐是武警自贡支队参谋部参谋,是当年参加抗震救灾的90多名官兵中,唯一一位还在该支队服役的。“5.12”汶川大地震发生10周年前夕,记者深入采访康乐,聆听了他对那段峥嵘岁月的追忆。
突发地震 90多人救灾队伍紧急驰援
“那天有点闷热。我上街理发回到中队,才(午后)两点20分,离部队起床时间还有一会儿,就躺在床上休息。刚躺下几分钟,监控哨兵李丰旭敲开我的房门,慌慌张张地问,‘指导员,监控电脑是不是出问题了,不停地晃,图像也断断续续……’我愣了几秒钟,才发现整个房子都在动,惊慌地双手把住他的肩膀,告诉他地震了。然后冲到操场上,发现大多数战友都跑到了操场上,还有一些人正在往操场跑。”康乐回忆说,那时,他调任一中队指导员不到4个月。
很快,康乐从新闻中得知汶川发生了7.8级大地震(后来校正为里氏8.0级),时间是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
次日凌晨一点半,支队副参谋长吴国平给一中队打来电话,叫立即组织人员、准备物资,赶赴绵阳市抗震救灾。康乐心里疑惑:“不是汶川发生地震吗,咋往绵阳跑?”
康乐和中队长陈端华还是按要求,从全中队3个排、80多人中,抽调身体、心理、军事素质好的60多人,整编为两个排,然后准备抢险工具、食品、炊具等。
4点10分,整个支队90多人的抗震救灾队伍从自贡驻地出发。
“上午9点过,部队从绵阳市郊继续开往北川县。不久,路边开始出现受损的房屋,并越来越密集、损毁程度越来越严重,还有一车又一车被运出来的灾民,有的在哭泣,没哭的眼神里也充满恐惧与悲凉。”康乐说,过了安昌镇,进入山路,路边随处可见滚落的石头。他看到的第一具尸体,死者是骑两轮摩托车的,估计地震时被路边山上的飞石击中当场殒命。“他仰面躺在破烂的两轮摩托车旁,手脚蜷缩着,眼晴睁得大大的。”说这话时,康乐表情悲伤。
车队在距离北川县城约一公里的任家坪停下,这里已经有陆军的一个团和其他几支武警部队。
进入县城,必须沿着一条约一公里的盘山公路下山。“那条盘山公路已经被地震摧毁,远远看去,仿佛一条灰白色的蛇被截成好几段,有的路段上还横着集装箱那么大的石头。”康乐介绍,地震时正经过那路段的小汽车就像一只只蟑螂被碾得粉碎。
通宵努力 墙缝中救出两位学生
自贡武警官兵的第一个任务,是把北川县城边一条步行街的伤员转移出来。一支陆军先头部队进到县城中心,用门板做的担架把伤员转移到这里,等待自贡武警接应。
“担架”没有抓手,抬上它手心抓不实,肩膀也没法扛,武警官兵只能用手艰难地托举着前进。下着大雨,路又烂又滑,一个班一次只能抬一个“担架”,往返一趟要一小时。
“我还背了两个人,第一个是老太太,我一口气把她背到了任家坪,累得我差点趴下。”康乐说,被抽调去当尖兵的四班长赵磊回来报告,老城区街道已经没有像样的房子,尸横遍野。
5月14日,自贡武警支队的任务是到北川中学协助消防队员搜寻幸存者。凌晨两点,康乐带了50名兵到达北川中学,整个教学楼已轰然倒塌。武警们一次进一个班,沿着倒下的横梁、预制板谨慎前行。他们拿电筒一照,横梁下压着一排排尸体,通过一个通宵的努力,配合消防队员只救出在倒塌的墙缝中幸存的两个学生。
武警官兵只能睡在车上,时常被余震惊醒,余震发出的“轰隆”巨响响彻山间。
5月15日下午,武警一中队接受新的任务,翻越5座大山,深入禹里乡救助受灾群众。全中队的人,一半背被褥等背包,一半背干粮和水。“背物资的最辛苦,有五六十斤重,战士们一个个肩上勒得青一块紫一块。”康乐介绍,他们翻越第一座山就用了整整5小时。
次日下午4时,部队到达禹里乡。禹里乡灾情轻一些,只零星垮了一些房子,伤了10多人,死亡的两人已被掩埋。尽管如此,一些路段,头上突兀的巨石依然似面目狰狞的怪兽,好像随时可能冲下来将路人砸得粉身碎骨;有些路段,山壁和路面的夹角小于九十度,那些悬在公路之上的巨石裂着缝,摇摇欲坠。路不成路,又连续下雨,从一个帐篷走到另一个帐篷都十分艰难。帐篷里潮湿,大家只能睡在一块塑料布上,每天早上起来,被子上都是湿漉漉的。战士们说,生活好像一下子倒退了几十年:洗不成澡,与家人失去了通信联络。起初连帐篷也没有,只能睡在充满化肥味道的禹里乡农场的蔬菜大棚里,地面上还不时爬出些虫子。有一天上午,陆军航空航部队一架送物资的直升机起飞时刮起巨大的旋风,将这些蔬菜大棚全“刮”垮了。在禹里乡,武警官兵主要做3件事:侦查灾情、搜寻空投物资并协助乡政府分发给灾民、维持社会稳定。
“5月22日,温家宝总理乘直升机来到我们驻地视察。我带领3名战士担负外围警戒任务,第一次在银屏外看到温总理。”康乐介绍。他还自豪地说,7天后,他们一中队被武警总部表彰为抗震救灾英雄群体。
想念战友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自5月13日凌晨出发到8月26日部队归建,我在北川灾区待了106天。”康乐总结说。
“战士们在救灾战场上视死如归的精神、热火朝天的干劲、克服重重困难的勇气,都深深地感动了我。”康乐介绍,至今,他脑子里还装着他们:身材魁梧的四班长赵磊力大无比,胆量酒量过人,作为尖兵在“活地狱”里穿梭了好几次;在禹里乡的堰塞湖上,赵磊整天驾驶着冲锋舟接送来往的群众,累得腰酸背痛也没有一句怨言。机敏过人的六班长雷春友个头不高,满脑子都是主意,总能完成别人难以完成的任务。军事素质过硬的二班长王阿上,皮肤黝黑、身强力壮,典型的吃苦耐劳型,他带的班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掉链子”。五班长王礼权对待士兵要求十分严格。炊事班长饶船,背着罗锅行军,部队休息时他埋锅造饭,在那种条件下还能和司务长做出非常可口的饭菜。那一批来自广西的新兵能吃苦、能战斗,素质超过了很多老兵;还有那批来自石家庄的城镇兵,一点儿也没有城里娃的骄气,吃苦的劲头十足……
康乐也时常挂念灾区的灾民:那些被他们抬出去的伤员,是否都得到了有效医治?那位在城郊公路转弯处,因失去儿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中年妇女,心灵的创伤是否已经抚平?还有他们帮助他家收了一大片油菜籽的读初中的男孩,部队归建过后,他给康乐写了一封信,但由于康乐的大意,将信弄丢了,他们从此失联,他和他的家人生活得可好?
在那106天的峥嵘岁月,康乐和战友们一起面对死亡、战胜恐惧,一起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同住过一顶帐篷,共用过一床被子,你帮我挑破脚上的血泡,我帮你接过沉重的背囊……康乐说,有了这段经历,无论遭遇啥事,他心中总是充满正能量。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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