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舒仕明
6岁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久久不能痊愈。医生嘱咐我要多吃饭,补充营养,增强身体的抵抗能力,病才能慢慢地好起来。
那时生活困难,还没改革开放,加上我家特别贫困,兄弟姐妹多,能吃上白米干饭实属不易。可在病中的我,怎么也吃不下那平时求之不得的白米干饭,母亲焦虑地看着我一天天瘦下去,禁不住暗自流泪。
很快,母亲想出了个办法,拿出珍藏在柜子最深处的糖罐,将所剩不多的几块红糖,拿了出来,却并不急于给我吃。接下来,每次吃饭时,母亲都会将一块红糖深埋碗底,然后在旁边看着我吃饭。为了吃到那块红糖,我闻着诱人的甜香,吃呀吃,努力地吃,大口地吃,拼命地吃,直到吃到碗底,欣喜地看着那块小红糖,胜利地摆弄几下,然后小口小口地,很舍不得地,有滋味地吃下去……那是我一生中最甜蜜、最幸福、最难忘的时刻。
然而,新的家庭矛盾来了。其他几兄妹都说母亲偏心,不给他们红糖吃,这直接导致了他们联合起来,和母亲对抗,不做家务、不理母亲、不干农活等。孩子毕竟是孩子,不管母亲如何解释,他们就是不接受,这种局面僵持着,让人揪心。
后来,红糖没有了,母亲就去村里借,借了好多家,都没借到。没有了红糖的诱惑,我吃不下饭,眼看好起来的身体状况又糟糕下去,母亲唉声叹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懂事的我,却成天吵着母亲要红糖吃,甚至开始绝食来威胁。
一天早上,打开门,母亲突然惊喜地叫道:“红糖,这是谁放的红糖呢?”我们忙跑过去一看,门口果真放着一包红糖,再仔细一看,上面留有一张纸条:这红糖只给生病的老四(我在家排行老四)吃。这下好了,有好心人悄悄送红糖并指定给我吃,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便没了言语,停止了和母亲的对抗,家庭生活又恢复到从前一样和睦温馨。就这样,我每次吃饭时,母亲又将一块红糖放在碗底,欣慰地看着我将一大碗饭吃完,如释重负。每次吃完,我都会将碗底舔了又舔,直到没有了甜味才罢休……
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直至痊愈。好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家门口放的那包红糖和纸条,竟然是母亲的“杰作”,目的是为了平息日益严峻的家庭矛盾,让我能顺理成章地获得独享红糖的待遇。而我那既平凡,又伟大的母亲,却以自己特有的爱,让红糖和米饭滋润着我的身体,获得了充足的营养,强健了体魄,拥有了健康,战胜了疾病,更战胜了自我,让我度过了生命中最为艰难的时光。
40余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这件事,我都感叹,红糖里藏着深深的母爱,闪烁着母爱的光芒。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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