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廖清华
初秋的正午,太阳依旧火辣,正是晒谷好天气。
爸爸光着上身,穿了一条摇裤儿,腰上拴了笆篓,就要出门。“爸,我要跟你去。我要看你捉泥鳅。”赤着脚,穿着摇裤儿的我从堂屋的门槛上一下蹦起,蹿进坝子。妈妈手搭眉梢,望了望天,“清华,这红火大太阳的,就在家呆着,睡会儿瞌睡。”“妈,我要去,好久没看我爸捉泥鳅了。”石灰坝子烫得能烤红薯,我的小脚受不住,不停地跳跃着。妈妈没办法,面向父亲,“廖四,别让孩子下田哈。”
大田里,爸爸身体微微前倾,迈着一双有力的大腿,穿梭于谷桩间,探寻着黄鳝泥鳅的巢穴。
天上一个大圆盘,红着脸,散着热,主宰着天地间的一切。天空万里无云,纤尘不染。爸爸宽大的肩膀,浑圆的臀部,粗壮的大腿,黑黝黝的在阳光下特别耀眼。
在田角,一棵硕大的桑树旁,爸爸驻足不前,身子微微前倾,细细地打探那一方水田,像是用耳又像是用心在倾听在抚摸那一方水域。霍然,他身体剧烈下垂,绷成一张弓,左手按于左腿,右手猛力地钻着泥巴。我站在桑树下,盯着田里爸爸的背影,心里有些慌!爸爸的后颈、双肩、两臂和脊背,湿湿的,不知是田水还是汗水,在烈日下泛着青铜色的光,有点像鱼鳞。爸爸的身躯近乎与水田平行,仍然吃力地向前延伸。汗水遮蔽了我的双眼,烈日眩晕了我的脑袋。
缓缓地,爸爸直起腰,仰望天空,长长地吁了口气。右手上粘满稀泥,什么也没有。“爸爸,没捉到吗?”我有些失望,在田坎上直跺脚。爸爸低着头,把脚下水田仔细打量,脸上显出狐疑之色。慢慢地,他身体略微后倾,右腿微抬,缓缓向前伸出,如一把铁锤砸向水田。爸爸有节奏地踹着,田里发出轰轰的响声。爸爸是田里的舞者,水田是舞台,天空是布景,他的儿子是他虔诚的观众。就在这阵阵踹田声里,我眼睛一花,只见一条巨鳝蹭地飙出洞穴,掠过水面,蹿进一米多远的水里。爸爸在田里蹦跳着,是一个在水里嬉戏的娃,笆篓在屁股后面一甩一甩的。爸爸追出好几米远,一弯腰,手一探,天地无声!
爸爸转过身,右手高举,“逮住了!逮住了!这聪明的家伙!我逮了它两年,今天终于落在我手里。”我奔进田里,高一脚矮一脚地奔向爸爸。那条黄鳝足有一斤,它拼命地扭动着,舞了爸爸一身泥。“爸爸,我抱一下它,行吗?”我踮起脚尖,伸着双手,就要去搂爸爸手里的宝贝。“别别别,清华!这家伙厉害着呢!”爸爸忙不迭地把手里的宝贝放进笆篓,“回了家,爸爸把他放进水桶,你慢慢摸哈”“嗯。爸爸更厉害,抓住这么大这么大的家伙”。爸爸呵呵呵的,笑得很憨厚,笑得很自豪。
爸爸叹了口气又搂着我说,“明天,妈妈赶场,把它们卖了,买盐打油就指望它们了。清华,听话啊!好好读书,做一个文化人,不要在农村挑粪桶捉泥鳅,好好奔你的前途去。”我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靠在爸爸的胳膊,爸爸的胳膊真坚实。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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