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位于釜溪河上游,我的童年便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这种缘让我像鱼一样能在水里自由自在。至今依然还记得,童年浪里白条的我平躺在流动、清澈、平静的水面,望着蓝天下飘动的云彩,一种无限的快乐和遐思便会油然而生。
老家有一句谚语:“翻花水,翻花水,落进翻花变水鬼。”意思是,不管是谁,一旦卷入翻花水,他的生命就会永远停留在那里。
釜溪河上游有一座堰闸。堰闸外侧接着一条长长的堤坝。上游的流水汹汹涌涌冲过堤坝形成巨大的瀑布,向下游飞泻而去,仿佛一只巨鹰的爪子向下伸向水底发出令人心颤的沉闷的轰轰巨响。而爪子的掌心,堤坝下有三级石阶。年少的我和顽皮的同伴在每个夏天总会潜水进入爪子的中心,然后顺着瀑布冲下去又回到岸边,再重复同样的冒险!那的确是个冒险,非胆略过人者和水性极好者只能望而却步。
初夏的下午,天气一下子酷热起来。堤坝上游泳的,人潮涌动。我和几个同伴像往年一样潜水,鱼贯而入了瀑布腹地。在那时我们称它为水帘洞,台阶上长满青苔,潮湿而滑溜,散发着水草的腥气。我们猫着身次第从水帘洞冲出瀑布。很快所有的同伴都消失在了轰鸣的瀑布中了。而我却出了意外。我是最后一个冲出去的。当我用力蹬向石阶纵身冲向瀑布的一瞬间不小心脚下一滑,人便卷进了瀑布,然后顺着瀑布落进了翻花水里。我感到一股强大的水柱坚决的,不可抗拒的把我重重地扣在水底。我有些慌了,企图用力挣脱冲出水面,但源源不断的翻花水像魔掌把我压在水底,我无能为力。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我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冲向水面。
我向岸上求助、无助、无力的手慢慢地再次被强力下沉的水柱淹没。岸上所有的物象转瞬间全部消失了,眼前又是一片游动的水流,一片虚幻,一片空茫。白亮的——锁链——水珠开始在缠绕我的手臂,双脚。刹那间我真的几乎彻底绝望了。
我开始冷静下来。我意识到没有谁能够帮我,也没有人敢来帮我,我必须,也只能靠自己了。道理很简单——不管是谁下来都无异于无谓的送死。
我孤立无援地站立在一丈多深的水底,任凭高处飞泻下来的强大水柱把我压着。我微闭着眼睛,憋着气用心默默地开始读秒。一秒、二秒、三秒、十秒……憋气已经一分多钟了,我感到一股从没有过的力量逐渐在身体里聚集。当憋气达到极限的时候,我开始突然发力了。上身猛然顺势下沉,迅即拼尽所有的力量,双脚猛力下蹬,掌心全力下压,头再次把强大的水柱逢中破开,顶开一朵巨大的水花。一股超强的力量把水柱压在了我上身下面,双臂在水面飞快、急速、强力地翻飞起来,脚合着手臂的节奏肆无忌惮的奔突,甚至每一个关节,每一根神经都行动了起来,投入了这场生与死的决战。一米、二米、四米,慢慢的,慢慢的,经过拉锯式的反复,我的指尖终于触摸到了水边的第一级石阶,我知道我成功了。在无数惊诧的目光中;在同伴们的惊喜中,我奇迹般拖着极度虚脱的身体沿着石阶一步一步缓缓登向了堰闸的高处。
我仰身横躺在堰闸的堤坝上。阳光从天空漫洒下来,暖暖的再一次洒落在我身上;洒落在釜溪河看似平静的水面;洒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峦,洒落在岸边一颗象征生命的千年老树,我感觉我的心在剧烈的跳动!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我历经了人世间无数风雨以后,当我面对眼前重重困难、面临眼前难以言说的困境,面对来自各方面无形或有形压力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它们和我与死神的绞杀相比显得轻飘了许多……龚 伟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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