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 刚
纵情朗读唐宋诗词,我常“漫卷诗书喜欲狂”,又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情趣。蜗居都市许久,“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旅游是对庸常生活的一次越狱,暂把“人生在世不称意”烦恼置脑后,“明朝散发弄扁舟”,跟着唐宋诗词去旅游。
在“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早春二月的一天,我背着行囊,翻山越岭来到重庆市奉节县白帝城时,“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在“翠木苍藤日月昏”的傍晚,我搭乘游览长江的小型客船,“江舟下巫峡,心在十二峰”。第二天上午来到巫峡,浏览它的幽深秀丽。十二座山峰南北对峙,其中北岸六座自西向东分别叫登龙、圣乐、朝玉、神女、托恋和集仙。六座山峰彼此顾盼,相依相偎,仪态万芳。有的山峰“拔地青苍五千仞”,山岭上“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有的山峰斜视苍穹,低处“遥看瀑布挂前川”,山顶“日照香炉生紫烟”;有的山峰脚踩江水 ,遒劲挺拔,一会儿云雾屯集,一会儿“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天”;有的山峰似一支开屏的孔雀,绿色茸茸,碧翠通透,集山之深秀与水之灵动。特别是神女峰,似婷婷玉立的少女,美目流盼,委婉典雅,直撞少年的情怀……面对这如梦似幻的画面,我完全被“奇中奇,景中景”的风光折服,“乱花渐欲迷人眼”,仿佛走进一处人迹罕至的幽僻之境。此时的我陶醉了,惬意着,与其在游山玩水,不如说在鬼斧神工与高伟卓然的画廊里徜徉。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漂流”,客船进入西陵峡。只见两岸峰峦崔巍,高山突兀,崖壁陡峭,树木森森。突然江面收窄,江水湍急,波高浪阔,前呼后拥,沸反盈天,仿佛“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游船在危岩江壁间快速穿行,一会儿眼看要撞上迎面横来的陡壁,却灵巧地闪过,迎来别开生面的天地;一会儿小舟迎着波浪跃上波尖,水花四溅,许多游客大声地尖叫,却倏然地滑进浪底,有惊无险地跃上江面,真是“山塞疑无路,湾回别有天”。尔后,山间天乌地黑,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豆大的雨点劈哩啪啦打在船顶上,仿佛“怒涛顷刻卷沙滩,十万军声吼鸣瀑”。半小时后,雨渐歇了,天色开明,群山苍翠,笼罩在云气氤氲,雨意迷乱的空蒙中,透出一种“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朦胧意境。阳光从云堆里洒出来,一幅“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画面向我展开,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情”,正所谓“雨飘山更佳,雾来山如画”。
我端详着两岸千姿百态的石壁,由于长年累月江水雨水的剥蚀,岩石出现了许多奇异分明的纹路,有的纹路整齐划一,有的凹凸有致,使我想起“书似青山常乱叠”的诗句。此时的我“物我两忘渺沧海,寄托无限在人间”。我在“船上看山如走马,倏忽过去数百群”,不知不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客船直奔三峡大坝。
进入长江中下游平原,水面宽域,地势平坦,江水缓流,阡陌纵横,仿佛是“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我在“船窗低亚小栏杆,竟日青山画里看”,一抬头见“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再瞧岸边“三月春暖桃花面,陶里垂柳碎成烟”。突然有一位游客大声呼喊:“快到时武汉了,已看黄鹤楼的影子了!”须臾,我下船轻吟着崔颢的《黄鹤楼》诗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来到这千古传名的景点,导游对我们说:有一年诗人李白兴冲冲登临黄鹤楼,见着崔颢的诗名句心生敬佩,谦虚地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随后悉心揣摩、心摹手追两次拟其格调,其《鹦鹉洲》诗前四句说:“鹦鹉东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同崔颢佳作如出一辙。又在《登金陵凤凰台》诗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表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亦有仿崔诗痕迹。崔颢的《黄鹤楼》名声大噪,被人们推崇为题黄鹤楼的绝唱。仿佛崔颢是老师,李白是学生;仿佛崔颢标新立异,李白承前启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俩联袂把黄鹤楼描摹得淋漓尽致。从此以后,李白心仪着黄鹤楼,在楼内与友人抒发“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情怀,写下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著名诗章:“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此诗字字珠玑,粒粒饱满,成为街知巷闻的名作。
此时的我伫立黄鹤楼,浏览着黄鹤楼,吮吸着黄鹤楼的人文养分,思绪与情感汩汩而来。我放眼远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黄鹤楼,黄鹤楼,你见证了“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那“龟山不墨千秋画,江水无弦万古琴”;江中的大型客轮开足马力,引吭高歌,迎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百舸争流;“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武汉长江大桥,似“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承东接西远方的朋友,问讯着南来北往的过客。我把黄鹤楼看成是一枚泊在江边的小舟,流淌着“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情画意;我抚摸着黄鹤楼,你不仅是岁月的坐标,也是一座历史博物馆和一座图书室,让我流连忘返,好似“今朝听君歌一曲,暂凭怀酒长精神”。且容我在先辈前搬门弄斧,与崔颢的《黄鹤楼》合诗,草书一首“现代版”的《黄鹤楼》来收束本次的旅游:依依不舍回头恋,天下江山第一楼。先秉古风名赫赫,后承今韵岁悠悠。红情合一宏家国,绿意天工誉五洲。横海桑田雄绝景,惊鸿一瞥解乡愁。
编辑:周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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