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78年,神州大地正酝酿着一场巨大变革。可贫穷饥饿的赵湾村村民,眼睛就盯着土里的几个红苕、田里的几颗稻谷,数着缸里那点可怜的口粮,哪里知晓天下大事?很不幸,我就出生在这个地方。那时急需填肚子长身体的7岁的我肚里缺了粮身上少了衣。
那一次我生病了,头昏眼花的,发着烧。母亲背着我去村里看赤脚医生,又背着我去几十里外的乡里区里看正规医生。向邻里借了很多钱,也借了很多粮(给邻里借钱,若没有,就给他借了粮,拿到集市换成钱),变为屁股上的针筒及嘴里的苦药。
那个中午,略显疲惫的母亲在给我准备比红苕还要难吃的苦药的时候,爸爸从田里回来,不管腿上的稀泥,看了蔫兮兮的我一眼,就坐在门槛上抽起纸烟。
“刘二娃,若这副药吃完还是不见效,我想背着孩子去看王阴阳。”母亲拿起小勺,就往我嘴里灌。我拼命晃动脑袋,紧闭小嘴,躲避母亲手里的小勺。我瞟了一眼父亲,有点胆怯,“我不想吃药,想、想吃干饭。”母亲盯着我,又望了望父亲,就有些茫然。父亲扔了烟头,对母亲说道:“娃他妈,你去刘三家,给娃借一小盒米,给他煮一碗干饭吧。”母亲有些迟疑:“前面已经给刘三借了8斤米,这咋还哦”“过几个月,分了新谷就还他”。
站在柴灶旁,我踮起脚尖,眼巴巴地望着锅里。母亲把我搂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华儿,饭好后,你端着碗,悄悄地躲在旁边竹林里吃。不要让你弟弟看见。”
当我独自蹲在竹林里石头上贪婪地盯着土碗里的美味佳肴时,穿过竹林的阳光趴在我的身上,格外暖人;停憩在竹梢的麻雀静静地盯着我碗里的米饭。大米有点磁,口感甚好。那个香,自然的出产于纯净的大地新鲜的空气灿烂的阳光及无比的饥饿。后来,走南闯北,看了很多风景,吃了很多米饭,却再也没有吃到那个米饭,那个香味。
当我刨下第三口饭时,才发现4岁的弟弟站在两米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的土碗,就像一条好吃的饥饿的不讲道理的狗望着主人家的饭桌。“这跟屁虫,鼻子倒灵”!我端着碗想逃跑,瞧他一副可怜样,便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饭团,伸出碗边,“幺弟,就一口哈,哥哥也不多了”。弟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不说话,张口就咬,差点咬脱我手中的筷子。我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碗筷,“哥,我还要。”弟弟站在石头边,就是蒲松龄小说里那条没有被屠夫喂饱肉而紧追不舍的饿狼。“管他的,饭下肚才是硬道理。吃了饭再被狼咬也算死得其所了”。我稀里哗啦地刨饭,弟弟捶胸顿足,“奶母,哥不拿饭给我吃!奶母,我要吃干饭!”嚎叫声穿过竹林,呼呼地飘进烟冲,飘进正在灶前忙碌的母亲的耳朵里。
“你哥哥害毛病!幺儿,我们不要理他,跟奶母回家喝米汤去,米汤香着呢!”母亲朝我努努嘴,不由分说,把弟弟提出了竹林。
土碗里的干饭没了,把土碗舔了三遍后,我把土碗放在石头上,意犹未尽,跳下石头,围着石头转了一圈,未发现散落的饭粒,然后长长地打了一嗝,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香香的米嗝,不带一丝红苕味。
吃了干饭的当天下午,病去如丝。廖清华
编辑:张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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